陶明哲!
此人虽然入阁多年,也?是内阁第三的副相,但始终只?是从一品,即便是比起诸位阁老们的地位要高上一些,但是又跟左相右相是没?得比的。
因此,陶明哲这位副相大人,看似位高权重,但实际也?算是个比较尴尬的存在。
由于?在顺德一朝时,陶明哲因夺嫡之争站错队之后,行事越发低调了起来。
甚至这两年来,朝中诸人几乎都要忘记这位副相大人了。
直到今次闵地之事,右相、左相以及季航他家?爷爷季铭都牵扯进来,这位副相大人却突然又有了动作。
只?是这位副相大人不是在闵地一案上,几乎是与?左相杜允文达成了默契么?
毕竟先前?三司会?审的结果可见?,陶明哲也?并未令大理寺跟刑部深究此案。
但眼下徐景已经即将伏法,此案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怎么在这个关头,陶明哲又会?前?来探访徐景?
难道陶明哲与?他爷爷季铭一样,觉得闵地之案内里还?有什么旁的隐情?
看来即便是眼下与?杜允文达成默契,这陶明哲也?还?是准备留一手,对杜允文留有很?大的余地。
关于?陶明哲的事情,季家?现在是颇为上心的。
毕竟以当前?的形势来看,内阁三位宰相,除了陶明哲之外,不论是孙惟德还?是杜允文的相位,那都是极为稳固的。
若是季铭想要登上相位,只?得拿这位副相动手。
季航思忖片刻,却是眼珠一转,直言问徐景道:“这副相大人政务繁忙,能到此来探望,也?算是颇为给徐大人你面?子了。”
“呵,何必说这些虚妄之言。”
徐景很?明显察觉到了季航对此事的在意,也?不想其他,只?冷笑道:“我是最看不上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分明是满肚子坏水,却又是偏生要装出一副君子正?直的样子。”
“实话与?你说了吧,那陶明哲来此,与?你目的乃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徐景眉头轻蹙,眼中带着几分落寞无奈之意,继续说道:“既然都是想要抓着我那岳父杜允文的把柄,又何必这般藏着掖着。”
看着徐景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季航也?不再多言其他,遂直接说道:“那徐大人到底是意下如?何?是与?副相大人合作?还?是相信我季家??”
闻言,徐景沉默了良久,方才叹息道:“你回?去吧。”
“难道徐大人竟还?有所顾及?”
季航不解道:“你我都心知肚明,闵地之案,分明是还?另有内情,难道徐大人便如?此甘心,去做那左相的替罪羊?须知,左相此番行事做派,那可是打定了心思要大人你顶罪的。”
“即便左相乃是大人的岳父,但事到如?今,在下倒是不信大人对左相没?有怨恨。”
言及至此,季航是越发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徐景。
而且,越是与?徐景交谈,越是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孤寂之感。
“哈哈哈。怨恨?”
徐景却是大笑一声。
或许是笑得太?猛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只?见?他笑着笑着,却是眼圈也?开始泛红,最后说道:“我徐景这一辈子,又能怨恨什么人?又凭什么怨恨旁人?”
“你走吧,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最后,徐景沉吟道。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严肃,眼中尽是坚毅。
见?状,季航心知此次他多半是白跑了,但仍是不死心地继续又说道:“徐大人可要再考虑考虑?”
“没?什么可考虑的。”
徐景却是斩钉截铁地道:“不论是你季家?的利诱,还?是他陶明哲的刑逼,我徐景只?有一话‘闵地之事却乃我一人所为’,你们也?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听闻这话,季航又是失落又是震惊。
失落的是,果然自己这次是白跑了,徐景真?的是什么都不说,他们也?没?办法借此拿住杜允文的把柄。
震惊的是,原来陶明哲居然刑逼徐景?
不过,这也?说得过去。
毕竟刑部本来就在陶明哲的掌控之下的。
按照徐景方才所言,在许久之前?,那陶明哲便前?来探视,想要从徐景口中套出杜允文的把柄来。
但徐景却并未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不得不说,徐景对杜允文的维护,实在是季航没?有预料到的。
但更是令人没?想打的是,陶明哲居然滥用私权,命人私下对徐景用刑?
看着徐景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血迹斑驳的囚衣,季航也?是觉得心惊不已。
原来居然是陶明哲下令将徐景折磨成这个样子的……
而徐景,却是被刑逼到这个地步,也?死守着秘密,丝毫不肯透露一丝杜允文的事情?
此刻,季航算是明白过来了。
徐景是真?的不愿意泄露闵地之事。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这徐景死守秘密之心,还?真?的是坚定不移。
看来在此事上,他们季家?是注定没?有什么便宜可占了。
季航知道,只?怕不仅是他们季家?,陶明哲那边估计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而且今日,也?铁定是问不出话来的。
“既然如?此,徐大人保重,在下这便告辞。”
……
看着季航离去的背影,徐景也?绷不住情绪,再无先前?的强硬姿态,整个人瞬间变得颓丧不少。
*****
次日,八月初三,徐景正?式行刑。
这天刚好乃是休沐日。
不仅是雍京城一大半的老百姓前?去菜市口观刑,就连季航、顾云浩两人也?是去看了一眼。
顾云浩自来眼明目聪,即便是他们站在刑场的边缘,他依然还?是看到的徐景惨白的面?容。
陵江书院因着此人被强行查封,就此端了数百年的道统。
今日他在这里看着徐景受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一次能顺利扳倒徐景,其实并非是因着公道正?义,而是由于?权力倾轧。
这个世道,总归是有些事情不能让人如?意的。
顾云浩自知不是什么正?直君子,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也?不介意用些非常手段。
此次徐景之事,他亦是建议了师祖孙惟德出手。
一则是为了新政,二则是为了帮助师祖稳固右相之位,最后也?是为了报陵江书院的冤屈。
但是到了今日,看到徐景真?的倒了,却仍是唏嘘不已。
现在的他,还?是在朝中说不上什么话。
即便是徐景跟闵地之事,都得需借助现在朝中复杂的局势,方才可以从中寻求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这朝中大局,向来不会?因着他这样的低阶官员有所变化,只?会?为那些个内阁大佬们所搅动。
也?不知到底还?需得多久,他方才可以成为那个掌控局势、搅动风云之人……
“云浩,这也?没?什么看头,咱们走吧。”
季航看着徐景,不由想起了昨夜在刑部大牢发生的事,也?没?了什么观刑的兴致。
“好。”
顾云浩也?是点?头答应道:“这里人多,不如?吃盏茶来的清净。”
今日天气好,两人又许久没?有在一处吃茶聊天,便直接去了附近的茶楼。
眼下雍京城的百姓大多去观刑了,茶楼的生意清淡的很?。
两人寻了个雅室坐下,吃了会?茶,又是闲聊近来朝中诸事。
因着顾云浩乃是新政之策的拟定者,季航的爷爷如?今又是新政的总裁,因而,两人的话题始终是离不开新政和邸报。
或许是还?想着徐景之事,季航忍不住说道:“昨夜我去了刑部大牢,徐景被用了重刑。”
“徐景原本乃是礼部左侍郎,且三司会?审,大多是去了闵地、礼部、户部核查,此案关系重大,又是正?三品的官员犯事,应当不至于?用刑逼供吧?”
顾云浩对此事也?有些诧异,说道:“再则来说,徐景乃是杜允文的女婿,即便闵地之事还?有些说不清楚,但刑部核查此事的时候,总归还?是会?给杜允文两分面?子,不至于?用重刑才对啊。”
听闻顾云浩这话,季航不由暗暗佩服。
昨夜他见?着徐景衣着褴褛,整个人只?剩下半口气的样子,虽然诧异徐景受那般重刑,但第一时间却是只?顾着感叹,而并非是如?顾云浩这般一眼便看出其中的蹊跷之处。
“恩,你说的不错,徐景受刑,其实并非是为了三司会?审,而是另有人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事情。”季航说道。
闻言,顾云浩不由蹙了蹙眉:“此事是刑部杨海生还?是陶明哲所为?只?怕是冲着杜允文去的,看来闵地之事,还?是有些急切了。”
顾云浩这话说的很?是随意,但季航却更是瞠目结舌。
他一直知晓自己这个好友顾云浩是个颇有手段筹谋之人,但从未想到去如?此厉害。
特别是新政开始以后,季航更是觉得他一直低估了顾云浩。
直到先前?顾云浩建议右相率先发难,直接指使都察院弹劾徐景,季航方才明白——原来他们都已经成长了,而且,好友比他成长得更快。
“恩,你猜的不错,是陶明哲。”
季航一面?暗暗感叹,一面?直接说起了昨夜的事情:“不过徐景那边,应该是没?有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事情来,陶明哲估计是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
闻言,顾云浩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应当的,徐景此人手段果决狠辣,但也?不是个蠢人,只?要猜到了陶明哲的目的,多半是不会?说出什么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陶明哲下手可真?是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