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似是吃了一惊,回头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沈壁:“明娘的院子里何时也多出了这么一个妙人儿,平日里怎么没见着,可是明娘故意藏着掩着不让咱们大家也欣赏一番呀?”
沈壁骤然抬起头,目光清冷的望向刘氏。
她院子里从没有什么人会吹奏,她这般说是在挑拨离间。
虽然这声乐是从她院子方所传来的,可她院子所在的方向并不止是她一个人的院子而已。
且在说这吹奏声飘飘忽忽的,就算是隔着一道墙的距离只要没看见人,便不能完全确定是何人所奏。
可刘妈妈却一语就中的说这声乐是从她的院子里传出来的,这说明了什么?
不言而喻!
沈壁心下冷哼一声,自是知晓了这定是刘氏搞得鬼,可她却是不知道刘氏这次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心里念头百转千回,面上却是越发笑的灿烂,她垂首低眸,遮住眸子里的流光溢彩。髻上斜景流苏钗随着她的动作轻晃,闪烁莹莹光辉,耳边垂着的圆通宝玉也随之摇晃,更是映衬出她的肌肤如羊白脂玉。
她的声音清幽婉转,极是悦耳动听:“二娘可是说笑了,明娘哪儿懂的那些个闲情逸致。再说了,这声乐飘飘忽忽的,二娘就如何得知这声乐是从明娘院子里传出的?还是说,这声乐吹奏之人就是二娘为了体恤明娘,刻意为之?”
刘氏心下一颤儿,被沈壁的话给噎住了。
这时,沈音突然站在前面,身姿悠扬,更有一番佳人味道。
她转眼扫了众人一圈儿,随即放在沈壁的身上,她想起母亲给她说的那个计划,看向沈壁的眼中隐隐带了一丝狂热的快意。
沈音眼中一闪而过的恶毒,别人没看见,可熟知沈音秉性的沈壁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她眨了眨眼,毫不畏惧的迎上沈音的目光。
沈音看着沈壁竟然迎着她的视线与她相对,不由轻轻地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她转过头,目光看向老夫人,面上绽放一丝甜甜的笑容,更显她的貌美如花,她声音极轻,却句句清灵入耳,道:“祖母,既如此,我们何不过去一探究竟?到时候看见了人,可不就知道了到底是谁人在吹奏了吗?”
老夫人一听,也觉得有理,点点头,便道:“大丫头说的有理!那就去瞧瞧看吧,让老婆子也见识见识,到底是何人能有如此高超技艺神韵!”说罢,便准备往那方而去。
可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在众人正准备出发的时候,那声乐却突然断了下来。
众人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众人惊愕之时,一个丫鬟突然急匆匆的跑来,看那方向,赫然便是刚刚声乐所响之处。
那丫鬟见得众人,立马就大声的叫了出来:“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不得了了!老夫人!不得了了!”
刘妈妈见状,立马就站出来喝道:“你这蹄子,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的!可是皮子作痒了!”
那丫鬟立马就跪在了地上,嘴上连连求饶。
老夫人见状,不由心烦,挥了挥手,皱眉道:“出什么事了?你站起来慢慢儿的说,这般慌慌张张的,反倒一个字儿都没听清。”
那丫鬟也不起身,只是再开口时,声音倒是平静了许多,可还是带着明显的颤抖:“回老夫人,奴婢是西苑房的扫地丫头,刚刚西苑那边儿不知是谁吹了笛子,奴婢们觉着好听,便和几个姐妹出去了,可这吹笛子的人没见着,竟然看见了......”她说到这里,眼睛咻的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一旁的沈云玲听她结结巴巴的说,说着吊起了她的好奇心,可她又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说出来。不由觉得烦躁,她一挥袖子,喝道:“你这贱婢!看见了什么你倒是说啊!结结巴巴的,急死人了!”然而她话音刚落,老夫人便横扫她一眼,她喏喏的一缩头,不敢再说话了。
那丫鬟被沈云玲一喝,连忙垂了头,这才结结巴巴的说了出来:“奴婢们看见了老鸦!好多的老鸦!好大一群的老鸦,他们在三小姐的明月居上飞!怎么都赶不走!”
刘氏和沈音双双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声的笑意。
沈壁眼神骤然一凌,似是结起无数寒冰,却又转瞬即逝。
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来,看向刘氏和沈音。
她终于明白了刘氏他们先前所说为何了!
众人立马就炸起了锅!皆是议论纷纷,不断有人拿眼光瞧沈壁,她却坦然的接受众人的目光。
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沈壁,随即转过头吩咐:“去看看!”
众人立时炸了,纷纷劝道:“老夫人,不可啊!那老鸦天性凶残,且听说那老鸦数量众多,您去了怕是不小心伤到了您可怎么办?”
老夫人冷哼一声,衣袖一甩:“是死是活老婆子我自个儿担着!就不劳你们兴师动众了!”说罢便带着木妈妈一干人往沈壁的院子赶去。
众人听罢老夫人的话,不由尴尬万分,老夫人说的不错。
他们是自己怕,所以才拿老夫人做了借口。
可此刻看着老夫人已经走远了,众人咬了咬牙,也跟了去。
沈壁早已跟着老夫人先去了,她倒是要看看,他们这次又是怎么作弄的!
沈壁的院子便是在西苑,明月居离西苑花园也并不远,所以不过一盏茶不到的时间众人便赶到了明月居。
明月居外围了很多的丫鬟婆子,还有一些个被惊动的护院小厮,他们皆围在明月居外。
看见沈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那些人连忙过来行礼,然后站在主子面前护着主子以免被那老鸦误伤。
虽然先前众人听了那丫鬟说的老鸦很多,可听说和亲眼看见那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事。
此刻,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还是不免被深深震撼,吓得心惊胆颤。
更有那胆小之辈被当场吓得晕了过去,还有一些个都吓得吐了出来。
只见在明月居上方,一大群老鸦呼呼的绕着明月居飞绕,远远儿的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儿。且飞且鸣,嘴里还不停的发出“哇——哇——”的粗劣嘶哑声,使人感到又凄凉又厌烦。
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老鸦停留在明月居内的屋顶上歇息。
那老鸦体长约二尺,通体黑色,体羽大部分以及翅、尾羽都有蓝紫色或蓝绿色金属闪光,嘴形甚粗壮。众人看的心惊,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齐齐后退一步。
刘氏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几不可查的露出一丝微笑,转瞬即逝。
随即,她脸上布满担忧之色,回头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沈音也似是吓了一跳,捂嘴惊道:“怎的这般多的老鸦?好吓人!”
沈云玲苍白着一张脸,嘴唇喏喏的说不出话来,别看她平时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可一到关键的时候,她便没了声儿了。
其他人显然也被吓坏了,喏喏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刘氏身边的林妈妈又突然出声道:“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自古有云:“老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老鸦叫,祸事到”这些俗语,可虽是俗语,却都是真真儿的准啊!这.....这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老鸦,这是凶兆啊!”
众人听她这般一说,明显的又骚动了许多。
老夫人回头目光凌厉的看了一眼林妈妈,这才回头,看那绕着明月居上方飞的老鸦,皱眉沉默不语。
青珠被霖雨护着从一堆人群中出来,走向沈壁,知竹和沈壁连忙去迎着。
“小姐。”青珠一看见沈壁,眼泪汪汪的,明显是被吓坏了。
其实,这副场面,若是以前的自己,只怕比青珠还要狼狈吧。
可现在的自己早已经过了阎罗煞鬼的磨练,这点儿小把戏也就算是班门弄斧。
她拍了拍青珠的手,温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珠的鼻子一抽一抽的,瓮声瓮气将事情说来:“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那个时候,奴婢.....奴婢听见了有人在吹奏,便好奇出来看了看,却没想到一出来就看见天上飞的老鸦,开始还只有几只。可没成想,最后越来越多。奴婢,奴婢吓了一跳,就赶紧搀了卫妈妈出来,结果就这样了。”说罢,她突然哭了出来,她问道:“小姐,我们,我们是不是以后就不能住在明月居了,呜呜呜!”
这丫头,这时候还在担心能不能住的事情。
不过,沈壁眼眸微沉。
她细细嚼俎青珠的话,突然想起笛子!声乐!老鸦!这一个个,一件件,竟然都是连在一起的!
她突然想起前世国祭时,跟随魏凌风的南疆蛊师所使用的巫术!
沈壁心底微惊,她没想到,刘氏和沈壁为了对付她,竟然去雇佣了蛊师使用巫术!
想到这里,她心下不由冷笑,倒是让你们多费心了!
看向青珠,沈壁笑笑,安慰她道:“不会的,我们肯定还会住在明月居的。”
青珠虽是害怕,可听罢她的话,却莫名的就心安了,点点头,也不再多话。
这时候,老夫人冷哼一声:“什么凶兆不凶兆的!我看这是谁在装神弄鬼了罢!老婆子我这些事见得多了!”
老夫人素来不信邪,这倒是真的,前世的刘氏他们就是用的这招来陷害的沈壁,没想到今生刘氏他们竟然会故技重施。
听老夫人这般说,刘氏给了林妈妈一个眼色。
林妈妈见了,低下头,她有点儿怕老夫人,可一想到身后边儿还有刘氏,咬咬牙,站出来喏喏道:“可为什么这些老鸦净在明月居......”
沈壁眼眸一闪,想要祸水东引?
众人听罢,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这老鸦自古便是不吉不祥的象征,此时这些老鸦全都在三小姐的明月居转悠,这是不是说明了什么?
这般想着,众人看向沈壁的眼光便带了点厌恶和......害怕!
大夫人见状走到沈壁身边,半搂着沈壁不做声,沈若瑛也绷着脸不说话,却也跟着走到了沈壁身边。
沈壁见状,又看看身边的知竹青珠还有霖雨,他们都无声的站在她的身边,这是他们无声的支持。
她心里突然酸涩,今生,哪怕不为复仇,只为护的眼前这些人安好,那也值了!
然而让沈壁意外的是,老夫人竟然没有说什么。
她微微垂首,来不及多想,眼眸一转,突然抬起头,声音清冷的吩咐:“来人!去抓猫来!越多越好!”
众人都愣愣的望着她,不知她这又是要做哪样。
老夫人见状,微微皱眉,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被老夫人一喝,众人回过神来,连忙恭声应是,便去抓猫去了。
不一会儿,便见的十几个小厮一人手里抱着一只猫,有黑的,有黄的,有白的……
总之,猫来了!
沈壁看了一眼小厮怀里抱着的猫,冷声吩咐道:“把猫放进院子去!”
那些猫早在接近明月居,看见了天上时飞时落的老鸦时,就变得咆哮不已。
一些小厮抱着都有点儿抱不住了,此刻听得沈壁如此吩咐,忙不迭的就放下了怀中的猫。
那些猫一被放下来,便以飞快的冲进了明月居内。
那模样,就好似饿了几天突然看见食物的人一般疯狂。
众人就在外面儿看着,只见十几只猫一冲进去,就如发狂般,不停的追逐那些停留下的老鸦,他们或扑打,或偷袭,只要一抓住便咬住不放,不时的又逗玩几下,老鸦折腾不了又去扑打其他的。
如此这般,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原先还成群的老鸦都跑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只老鸦在原处盘旋,却又不敢落下,生怕一落下便成了下面那些个虎视眈眈的猫大王的食物,最后也飞走了。
老鸦飞走,众人松了口气。
可他们在看向沈壁的目光时,却变了味道,刚刚那些老鸦竟然是三小姐出计赶走的!
他们不敢相信,平日里不过顶着一个嫡女名头的草包三小姐,竟如此聪明?
这时,众人又想起在刚刚那群黑压压的老鸦之下。
他们所有人都露出害怕,恐惧,厌恶的神色,可这个三小姐却是如此淡淡然的。
甚至,她在面对众人那种厌恶的眼神时,也是那般的任人处之,随意洒脱!
不知不觉,大家看向沈壁的目光渐渐地从最开始的不屑一顾的厌恶,再到现今的带了一丝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敬佩!
刘氏恨恨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恨得牙痒痒,可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没想到,沈壁竟然就这般巧妙的破解了她精心安排的一场戏。
不过,呵呵……
沈音面带淡淡的笑意,仿似在为沈壁赶走了老鸦而高兴,可长袖之下,她的手紧紧地篡住,就连指甲陷入了肉里都不曾察觉。她在心里恨恨的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贱人总是如此幸运!为什么!她的眼眸深处,一丝血红渐渐地晕染开来,却在最后快要突破的一霎那,又缩了回去。
她望着沈壁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那抹淡淡身影,想起这些日子来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不知不觉,她心下微寒,陡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沈壁不除,将会是她一生的牵绊宿命!不行!一定要除掉沈壁!一定要!一定!
老夫人也看向沈壁,沈壁就站在那里,那抹身影是如此的淡定从容。
老夫人心下满意,若是大事得成,日后,不定自己将事挑破的那天,自己能将她培养成一个更出色的人。
老夫人心下思绪转动,面上不显,挥了挥手道:“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说罢便转身先走了。
众人见状便纷纷告退散场。
沈壁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转身,进屋。
知竹连忙上前搀着,青珠与霖雨,也慢慢儿的往回走。
一到屋里,知竹就道:“小姐,这次的事可是有人栽赃陷害?”
沈壁端起茶盏,杯里的茶水有点儿凉了,不过倒是可口,她浅呷一口,这才慢慢道:“是巫术!”
“巫术?”两人陡然想到之前流光的事,脸色一白:“跟之前的事情有关?”
“巫术,是一种邪门歪道。始发与南疆,与北疆的蛊师齐名,并列于天下四大邪派之首,其千奇百怪,变化无常的法术往往叫人使之不及。听说这种法术到了高深境界还可活死人,肉白骨!”霖雨到底是夜长歌身边的人,见识广泛,听罢便一一答了出来。
沈壁点点头,她所了解的与之相差不大。
不过,不论是南疆的巫术还是北疆的蛊师,最重要的一点儿便是血脉!血脉越纯习法术时便越精,且越容易炼至高深境界。
这一点儿,还是前世拜魏凌风所托,他身边曾有一位南疆的皇室巫师,和一位血脉精纯的北疆蛊师。
知竹青珠听罢,不由连连称奇,只叹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沈壁听罢,心里倒是颇为感慨!是啊!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谁会知道,她沈壁是从上一世的磨难下浴血重生的呢?
夜晚很快来临,今夜天空倒是少有的晴朗。
天空之上,一轮残月悬挂,四周皆是晶晶闪闪的小星星,夜风吹过,却是带起几抹冬季的寒冷。
突然,外面儿响起一个丫鬟的声音。
青珠抬头,道:“今夜是流光守值。”
沈壁点点头,既然当初决定绕过流光艺名,自也不会在意这些。
稍许,外面儿传进流光的声音:“三小姐,老夫人院子里的珠帘姐姐来了。”
沈壁听罢抬起头,淡淡道:“让珠帘姐姐进来吧!”这个珠帘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珠帘今日穿了桃红色长裙,挽了低髻,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她娇艳如花。
沈壁瞧了眼笑道:“几日不见,珠帘姐姐当真是越发的漂亮了,叫妹妹我都移不开眼呢?”
珠帘大大方方一笑:“三小姐又在打趣儿奴婢了。”
沈壁摇摇头,略过不提,只问:“怎的这时候来了?”
珠帘方端正了神色:“前些日子,老夫人侄女儿茵茵小姐来府上了,老夫人便为茵茵小姐邀了戏班子,今日得了空儿,老夫人看时间还早,便支了戏台摆了戏。早日了此事也好去一桩心事,茵茵小姐那个.....唉,不说也罢。老夫人是叫奴婢来请各位小姐们去听戏呢。”
沈壁听罢了然一笑,这个茵茵,沈壁也是知晓的。
听闻是老夫人娘家的人,但这么多年来,老夫人娘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府中人其实也并不是太清楚,也不怎么在意,毕竟在沈裴蒿位居高位前,老夫人也不过是个商贾家的小姐罢了。
而这位茵茵,却是难得的沈壁有印象的老夫人娘家人,此人生来有疾,脑子不太好使,因此格外得老夫人疼爱,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这位表姑来到丞相府,最后还被老夫人做主,抬给沈裴蒿做了贵妾。
她想过这些,转头看了看窗外黑下来的天色,这才道:“有劳姐姐了,明娘这便过去。”
珠帘听罢点点头,欠身福礼:“那三小姐慢行,奴婢还要去通知其他小姐,先告退了。”
沈壁看着珠帘的身影远去,这才转过头,却是一脸寒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