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惊,前几日不是还好好儿的么?怎的突然就见红了?今日之事因四姨娘有了身孕,老夫人特许了她不必前来,免得沾了晦气,可没想到......
还未来的及反应,老夫人已经一脸铁青的扶着珠帘和木妈妈的手快步出了院子,沈裴蒿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黑着一张脸径直上朝四姨娘的院子方向走去。
来不及多想,沈壁被大夫人拉住,快步追上沈裴蒿等人。
匆忙中,她回头,恰好瞧见刘氏盯着她们的目光,冰冷而充满恶毒。
还有一丝淡淡的,似是阴谋得逞的笑意嘲讽。
四姨娘的院子叫纤绣院,是沈裴蒿依据她的所长:“舞”一字来取的,可舞字未免落了俗套,便取舞其中之纤绣。
纤绣院行居南苑,离祠堂不过半柱香的路程,沈壁等人赶至纤绣院时,还未及进院,远远的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传来,众人听罢,无不心有戚戚。
沈壁似是被什么重砸了一拳胸口,天下之痛,莫过于丧子之痛了罢?
她前世其实也并不是未得一儿半女,嫁给魏凌风不过半年之时,她便曾有过喜讯,只是后来因身子凌弱,便小产了。后来便是一直未孕,她还曾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而魏凌风总是对她宽慰劝说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诸如此类。
她于心有愧,便只能加倍的对魏凌风好,为他出谋划策,步步机关算尽,可到头来却得知这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多情,而这一切的终极罪魁祸首,全是那日日夜夜在她耳边轻言软语之人!到最后,甚至亲手剜杀了她肚腹中的孩儿!
她如何不恨?
如今听的四姨娘的悲戚叫喊,她感同身受,恍如置身前世,重新经历那一记剥心剔骨。
进了院子,那悲戚叫喊之声便更为刺耳,听在众人耳中,却犹如拳拳之音砸在心间,沉重而痛苦。有那经受不住之人,忙转身离了院子。
看见老夫人沈裴蒿等人来临,一个小丫鬟忙跑进去通传。
老夫人在前,一脸阴沉的迈进了四姨娘的里间,沈壁跟在大夫人身后也连忙进了里间。
四姨娘此刻浑身被脱的精光,上身盖了件薄锦秋香色纹花被子,二月的身孕未见小腹处多有凸起,唯见下身血淋淋的。
屋内有不少丫鬟来来去去的端着一盆又一盆的清水进了里间,而后又端着一盆盆血水出了里间,这显然是为四姨娘清洗了身子的。
沈若瑛早已被奶妈带了回去,也幸而是被带了回去,若不然此刻便是沈壁看着这一副场景,心头都忍不住微微发怵,更莫说是小小的沈若瑛了。
沈壁忍不住微微发抖,却令人难以发觉,唯独大夫人感觉到了女儿的害怕,她回身半搂住沈壁,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小声道:“明娘莫怕,娘在这儿呢!”
她心底微暖,轻轻应了一声嗯,便抿唇不语,紧紧盯着四姨娘。
四姨娘一听说是老夫人和老爷来了,忍着剧痛,微微睁开眼,眼神空洞如无一物,她哭叫着沈裴蒿的名字。
沈裴蒿听罢心下也不由微微发酸,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四姨娘的手,柔了声音道:“蕊儿,莫怕,我来了!”四姨娘姓杨单名一个蕊字。
老夫人见此,本想喝止他的言行举止,可皱了皱眉,却是未说何话,只是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切。
恰巧此时沈音搀着刘氏进了门,看见这副场景,眼中闪过一丝嫉恨,随即换上满脸担忧上前。
沈壁站在原地,扫了一眼刘氏和沈音,随即低眉垂首不语,脑子里却是在百般思索。
四姨娘现在有身孕在身,无疑是整个丞相府重中之重,可却偏偏在此时出了差错,她不由拧额蹙眉,一时居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她在脑海里细细思索,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一一联系起来,西苑赏花,得知四姨娘孕事,却突发老鸦之事,接而戏台坍塌,再便是满园花卉皆落,以至今日驱鬼之事突发四姨娘见红!这一件件无疑是太巧合了不过。
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沈壁骤然抬起头来,眸光清冷的看向刘氏。
刘氏这一切所做所为,无疑便是为了整垮她,那么四姨娘见红之事.....她心头一紧,转头看向大夫人,大夫人正皱眉的看着四姨娘和沈裴蒿,全然没有注意这边。
沈壁张了张嘴,却只觉喉头微紧,哑哑的说不出话来。
她低眉,垂首,轻笑。
事至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千算万算,便是没有想到,刘氏竟然会来这一招。
可是,嘴角划过一丝冷笑,沈壁抬头迎向刘氏和沈音氤含恶毒嘲讽的眼神,刘氏以为,就凭她如此便可置她们于死地不成?
呵呵!想得美!
四姨娘此时声音弱了许多,只不停的嘤嘤哭泣,起先沈裴蒿还有耐心在此轻言软语的哄劝,可渐至后来,四姨娘没有一点儿见好就收的觉悟,他不由心底微微烦躁。
老夫人皱着眉,脸恨不得拉下一丈长,说不出的难看,她厉声呵斥一旁伺候四姨娘的丫鬟:“你们是怎么照顾的主子!四姨娘有孕在身,你们可是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这话语颇重,一干伺候的丫鬟婆子听罢,无不吓得瑟瑟发抖,皆大呼不敢,跪在地上连连开口向老夫人求饶。
这时,刘氏转眼,看向其中一个丫鬟,几不可查的使了个眼色,那丫头见罢,似是了然的点点头,接着便只听的她跪在地上,嘴里苦苦哀求道:“老夫人饶命,老爷饶命啊!奴婢们也不知是何缘故,四姨娘早上还好好儿的,哪成想这一到歇身时分便突的叫着肚子疼,奴婢们也不知是为何事啊!接着,接着,四姨娘就见红了!”
那丫鬟说罢,悄悄的拿眼看了一眼刘氏,刘氏见状,不禁点点头,嘴角笑意越发大了,那丫头也不由露出一丝冷笑,接而低头做一副抽泣样。
她俩自以为两人这暗中做的隐秘,却不曾想,这一切全都被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刘氏的沈壁看了去。
而那丫鬟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花园里曝出四姨娘怀孕的贴身大丫鬟,巧慧。
老夫人等人听罢眉头微皱,却也不做声,只是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似是在思索着丫鬟所说真假。
沈音望了一眼沈壁,眼中氤氲着一抹冷然,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接着又缓步上前,皱眉担忧道:“那照你所说,四姨娘是才出事不久了?”接着她话音一转,语气氤含一丝疑惑:“那你们可知,四姨娘在这之前,可去了什么地处?或是与何人见了面?亦或是吃了什么东西?”
老夫人等人听罢也不由看向巧慧,显然也是赞同沈音此问的。
巧慧似是很紧张,沈壁见了不由心下感到好笑,这丫头,演戏倒是不错,当个丫鬟倒是委屈了她!
巧慧磕了头,这才颤着声音道:“回县主的话,四姨娘因得了老夫人知会,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子,万不可委屈了肚子里的小少爷,因此平日里并未有出过院子,更别说是见了什么人,吃的话,四姨娘现今有孕在身,害喜的重,吃什么吐什么,早前吃的一到下午早就吐完了罢,只是,临到......”说到这里,巧慧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似是一对铜铃,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姨娘,似是才想起来惊道:“奴婢想起来了!”
她突然指着大姨娘:“昨日将夜时分,大姨娘曾来到纤绣院里,还拿了一些糕点来看望了四姨娘!而刚刚,四姨娘便是吃了大姨娘送来的糕点之后,便见红了了!”
众人听罢,脑袋齐齐转向,看着大姨娘,沈裴蒿和老夫人听罢脸色越发难看。
刘氏和沈音似是不敢置信一般,看向大姨娘,沈音颤声道:“大姨娘,音儿知道,您平日里和四姨娘不和,可是您也不能这般害四姨娘啊!”
刘氏也似是苦口婆心劝道:“是啊!大姨娘!姐姐知道你不容易,可你也不能这样做啊!你可知,你这样做,害得不仅仅是四姨娘,还有你自己和整个丞相府的声誉啊!”
刘氏此言不可谓不厉害,她把一件本来只属于内院争斗的事,扩展说的大到影响整个丞相府的声誉之上,无疑是令事情更加严重化了!
果然,老夫人沈裴蒿听罢,脸色骤变!
老夫人冷下脸,看向大姨娘,眼神凌厉如刀似是实质,她厉声开口质问大姨娘:“可有此事?!”
大姨娘似是被老夫人吓坏了,一张脸上骇得无一丝血色,她听罢老夫人的话,连忙就垂首跪在地上哭泣道:“回老夫人,确有此事!”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可是婢妾完全是出自一片真心啊!半点儿没有要加害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心思啊!”
这时在一旁一直浑浑噩噩的沈云玲也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跪下,替自己的姨娘求情开脱:“祖母!父亲!这件事肯定不是姨娘做的!姨娘不会这样做的!还请老夫人和父亲明察呀!”
沈书颖听罢噗嗤一笑,嘟着嘴唔了一声,道:“这卖瓜的自是都夸着自家的瓜甜,领赏的奴才都争着说是自己的功劳,难不成还曾有听说过哪个做了坏事的,还自个儿巴巴的上赶着承认的?四妹妹,可莫要打了嘴巴说胡话,越说越混了!”
“你.....!”沈云玲被沈书颖的一番话说的够呛,偏偏此时她的脑子里一团乱糟,糊里糊涂的纠结着,只得愣愣的指着沈书颖说不出话来。
大姨娘却是哭的更加伤心欲绝,看她那样子,似是都恨不得把肠子都给哭了出来,她一把扑过去,抱住沈云玲,一边儿抽泣一边儿道:“四小姐,你莫要说了,免得连累了自己,婢妾是个命苦的,被冤枉了不要紧,只要莫牵扯到四小姐就好!”
沈云玲别看平日里总是一副大大咧咧,嚣张跋扈的样子,可大姨娘毕竟她的亲生母亲,此刻得知大姨娘惹了祸事上身,心里还是免不得一阵担心,她回抱着大姨娘,也哭泣道:“那姨娘你怎么办?怎么办呀!”
她脑子简单,平时也不过一点儿小小心计,遇见这种事完全没了注意,也只如泼妇一般和着大姨娘哭作一团。
“人在做天在看,公道自在人心,婢妾心里无鬼,又何惧半夜厉鬼临门?”说罢又小声的啜泣着,却是不再求老夫人和沈裴蒿了。
这时刘氏上前,在老夫人面前一福,又转头看了一眼大姨娘,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接而对着沈裴蒿声音柔柔道:“老爷,老夫人,妾身也认为此事关系重大,怕不可妄下结论了,大姨娘虽平日里性子温和,她也不是一个如此不重大局的人!”
沈音也上前,看了一眼沈壁,转眼依声附和刘氏的话:“祖母,父亲,女儿也是如此认为,大姨娘这样做,别人都知道她来此看望了四姨娘的,若出了事,众人必是先想到她的身上,可大姨娘这么做有什么理由呢?难道她还傻到专程拿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成?”
老夫人听罢,心有疑惑,面露不虞之色,一旁的沈裴蒿也不由皱眉深思。
这时巧慧突的抬起头,一张小脸上布满伤心欲绝,泪痕交错,她声音沉痛的开口:“老夫人!老爷!可若不是如此,四姨娘又怎的先前一直好好儿的,又怎么会就在吃了大姨娘送来的糕点后便发生了这件事呢?!”
沈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下不由冷笑,一个两个,全都在演戏!还一个个的演的如此相像!
她紧握住大夫人的手,却在听见巧慧这句话的时候,沈壁明显的感觉到,大夫人身体不由自主的发颤。
她不由疑惑,转头看去,却未在大夫人的脸上发现一点儿意外。
她垂下头,不知怎的,心间突的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众人听罢巧慧的话,都不由点点头,若是说前面有可能只是意外,可巧慧的话下来无疑是为众人打了一剂定心剂。
若不然,这一切的事又怎会如此的巧合?
老夫人和沈裴蒿两人听罢,脸色再次一沉,眼神凌厉的望向大姨娘。
大姨娘却是慌张的抬起头来,众人还以为她供认不讳了。
却不曾想她突然一副才想起什么似的的样子,忙道:“不是!我想起来了!”
她爬到老夫人和沈裴蒿两人不远处,跪着磕头,随后手突然一指大夫人,大声道:“老夫人!老爷!婢妾想起来了!那给四姨娘送去的糕点等物根本不是婢妾所送,而是.....而是大夫人依托的婢妾所送去的!”
众人一听,耳朵一炸,啥?大夫人?
众人不由拿眼望向大夫人,眼中似有不解,似有了然,又有戏虐。
沈壁骤然抬头看向大姨娘,心下不断涌出嘲讽冷笑,她终于明白,刘氏她们这绕了一大圈的目的了,也终于明白刚刚大夫人若有若无的颤栗从何而来。
刘氏这一套套一件件儿的,竟然是想将她们母女一网打尽!
她心下冷笑,他们千般算计,却是不曾料到,自己早已有所察觉对她们有所防备,又怎会轻易如了她们的意?
先前她还认为许是四姨娘这院子里出了内鬼,可现在看来,只怕,可不仅是四姨娘这院子里了,只怕从刘氏到大夫人再到大姨娘最后至四姨娘这里,早都是已经串通好了的吧?
而大夫人,沈壁了解大夫人,依大夫人的个性,她是完全不会如此的。
她转眸,扫了一眼大夫人身后垂首屏息的莺歌,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唯独令她感到遗憾的是,没想到这次大姨娘竟也掺和进来了。
她本对此人还有些许怜悯,可如今……
老夫人沈裴蒿两人同时转头,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大夫人的为人她们都颇为了解,这些年来的修身养性,性子已是温婉和善,从不争斗,可就是因为如此,她们才更加不可置信。
无疑,众人的心理,此刻便是认定了,那些糕点便是置四姨娘惨剧发生的事实,而依托大姨娘糕点给四姨娘的大夫人,便是一切根源的罪魁祸首!
她们看向大夫人的眼色立马就变了,不可置信中带着一丝厌恶。
大姨娘睁大了眼看着大夫人,道:“大夫人,婢妾不会妄自尊大,可此话婢妾却是不得不说,婢妾本是念着大夫人的面子又想着不过顺道,便替您捎了来,可你怎么能在里面下毒,依此来陷害婢妾,还害了四姨娘肚子里的小少爷呢?!”
她口口声声都是四姨娘肚子里的小少爷,而老夫人和沈裴蒿此次对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期待太大,一再期望能够得个大胖小子,她这么说,无疑是想提起老夫人和沈裴蒿的怒气罢了。
果然,老夫人和沈裴蒿听罢不由变色,却是阴沉着一张脸并未说说。
沈壁抑下心底冷笑,转过头,不再看她们。
大夫人脸色一变,她抬头看向大姨娘,眼中盛满惊怒,可却转瞬恢复如初。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的轻颤,沈壁不由担心的看着大夫人,大夫人却未表现出任何的害怕,她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开口轻声道:“不错,那糕点是我依托大姨娘送来的,可那糕点都是从新月阁做回来的新点心,一做出来便由新月阁的伙计送至大姨娘处,我都未曾经手,又何来下毒陷害一说呢?”
新月阁,是京都最有名糕点铺子,从来都是京都各名门贵妇的常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