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重重点了点头,心绪也有几分不平静。
贾珩换过衣服,就与秦业乘一辆马车,前往约定地点。
之所以,他必须亲自去见楚党干将,自是因为要将自家岳丈引荐给楚党,事实上,一位部堂已有资格去靠拢一些派系。
当然,现在是互动有无。
在大汉朝堂,到了侍郎这个层次,想要保持完全的独文性也不太可能。
马车一路行驶至东城,并未在施宅相见,双方约了一处茶楼。
因为二人都是军机大臣,且又是神京城内唯二在军机处坐值的两位军机,谈论军机事务倒也正常。
名为“和韵楼”的茶楼,二楼包厢,兵部侍郎施杰同样着一身便服,正坐在窗前品茗,其人身形瘦高,年岁四十左右,此刻看向下方的说书先生评书,说来也巧,正是贾珩的《三国演义》。
正说着「太史慈酣斗小霸王,孙伯符大战严百虎」一回,一楼的茶客传来阵阵呼喝声,为着英雄相争叫好。
就在这时,长随进得厢房,躬身禀告道:“老爷,贾大人来了。”
施杰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盖碗茶,起得身来,面色一整,不多时,从屏风后来了两人,正是贾珩与秦业二人。
“施大人。”贾珩拱了拱手,寒暄道。
施杰笑了笑道:“子钰过来了。”
然后,拿眼打量了一眼贾珩身旁的秦业,暗道,这位就是贾子钰的岳丈了,看着年岁倒是不小,好在精神头尚足。
既然要延推,就不能不知自家举荐之人的履历,否则廷议查问起来,结果连秦业多大岁数都不知,那时候就搞笑了。
所以,这场见面也十分有必要。
见到施杰,秦业并未因为是贾珩岳丈而倨傲,拱了拱手,行着官场之礼道:“下官见过施大人。”
“老先生无需多礼,不说这非在官衙,就说我和贾子钰同朝为官,也不好如此。施杰不敢接这一礼,连忙让开,拱手还了一礼。
这其实也反映贾珩的政治地位,就不说什么天子近臣的锦衣都督,单说军机大臣检校京营节度副使,军方排名前五的实力派,也就兵部尚书李瓒能坦然受其丈人一礼。
施杰出于文官矜持,言语之间不谄媚,已然颇见风骨。
秦业也在施杰的邀请下落座,心头未尝不为之异样。
先前在工部被潘、卢二人挤兑时还不觉得自家女婿权势如何,此刻倒是深有体会
当然,也是秦业没往京营去。
贾珩也不绕弯子,而是说道:“施大人,我岳丈在工部一晃也有近三十年了,于部务兢兢业业,从无纰漏,不贪不占,两袖清风,我都为之敬服。”
施杰点了点头,笑道:“其实对老先生的名声,我也早有所闻,在工部多年勤勤恳恳,从一介书吏而升为一司郎中,可谓脚踏实地,我也是佩服的。”
秦业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唯本分二字而已。
施杰笑了笑,赞道:“好一个本分二字。
顿了下,感慨道:“如工部潘卢二人知本分,也不会落得如今丢了身家性命的下场。”
说着,转眸看向贾珩,低声道:“子钰所想,问题不大,只是单以我一人之力,恐怕还在两可之间,当然工部缺员,老先生原在工部任职,熟知部务,先前更在贪腐案中独善其身,也有一定优势。”
有些话不用说透,举荐倒是举荐,但要达成所愿,仅靠他一人之力,似力有未逮。
贾珩沉吟道:“我与文官所识不多,只能尽力谋之了。”
他其实大抵算定了两个人,还有一个不确定。
一个自然就是眼前的施杰,而另一个就是左都御史许庐。
先前,潘卢二人排挤岳丈时,他就让岳丈前往都察院申诉,而当时接待自家岳丈的就是许德清。
许庐如果坐视齐浙两党为工部人事争的乌烟瘴气,也就不是许德清了。
而先前一事就给许庐留了影,他如果要整肃吏治,能上庸下,就不会不考虑到在工部多年,沉沦下吏的老丈人。
这是他对许庐政治品行的赌注,但他不能直接寻许庐,一寻反而弄巧成拙,说不得没有举荐不说,还有可能被狙击。
至于第三个人,更是可遇不可谋,甚至都不好去寻人问,否则也有挟恩图报的嫌疑。
那就是工部尚书赵翼。
如果这位曾经的阁臣讲究一些,应该会有所表示。
在工部整顿部务,不会注意不到硕果仅存的营司郎中,至于都水清吏司郎中,其人是潘秉义的亲信,虽未涉皇陵贪腐案中,但难保不会在其他事上贪腐,想来不久之后就会被清理。
另外就是天子,只要自家岳丈进入廷推名单,为天子所见,一定来问自己意见,只要问了他,基本就十拿九稳。
施杰点了点头,叹道:“如是阁老在神京就好了,由他举荐,此事十拿九稳。”当然,他举荐也行,只能尽力为之,这同时也是楚党介入工部人事的机会。
不管如何,经过京营整军一事,他所在的楚党和眼前这位少年勋贵已是事实上的盟友。
甚至他的军机大臣之位,也是因其向圣上建言设军机处而得。
其实这就是陈汉的政治格局,楚党与贾珩眼下就是半结盟的关系,只是因为时间尚短,未经过边关战事的配合和洗礼,再加上贾珩帝党的独立性,还没有到亲密无间的地步。
贾珩道:“李阁老现在应到了北平,不过关山重重,于神京人事也鞭长莫及。”施杰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也不知北平那边儿如何,唐宽、吴尧等北平将门,于蓟镇扎根多年,阁老只身前往……”
唐宽是蓟镇总兵,吴尧则是山海关总兵,两位总兵,尤以唐宽拥兵最多,并事实上节制着山海关,二人都与杨国昌的齐党有着千丝万联的关系。
贾珩沉吟片刻,道:“估计军情急递应在这几日,阁老想要筹建帅司,统合北方兵力,首先会慑服北平将门,既有朝廷旨意在身,大势煌煌,应不是问题。”
依他估计,李瓒到北平的第一件事儿,应该就是拿下唐宽,槛送京师。
此事对旁人来说可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但对一位担任兵部尚书的阁臣而言,如果做不到,才让人怀疑其魄力。
施杰道:“那就静待佳音了。”
两人说了会儿边事,施杰又与秦业交谈几句,见天色稍晚,贾珩也就出言告辞,与秦业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车厢之中,秦业看着一旁面有思索的石青衫少年,迟疑了下,说道:“子钰。”
贾珩抬眸看向自家老丈人,心头也有些好笑,情知是被施杰方才一番话说的心头起了疑虑,但又不好意思问着自己。
想了想,说道:“岳丈放心,只要进入廷推名单,天子定会问我意见,那时举荐不避亲,其实除施杰外,还有旁人能够支持岳丈。”
“还有人?”
贾珩道:“岳丈大人在工部兢兢业业,克勤克俭,没有人是瞎子,如是以往也就罢了,现在工部因恭陵弊案大小吏员清理一空,不让岳丈这本部之人升任,再从外间调人,也说不过去。”
秦业闻言,思索了下,也觉得有理,心下稍定。
秦业叹道:“其实当年刘部堂尚在时,颇有提携,但他后来于九年前过世了。”秦业从一小吏而为一司郎中,不可能一点儿政治资源没有,当初有一位姓刘的侍郎官,见秦业勤勉,就提拔到一司郎中。
贾珩道:“那位刘部堂倒是一位正人,不知其可有子嗣尚在宦海沉浮?”如果可以,他试着照顾一下,也未尝不可,当然这等仕宦,诗书传家,或许有房师、同年照顾,说不得也不需他帮忙。
“其有两子,长子仕途不顺,因疾致仕,回老家休养了,另有一子名为刘彦升,现在江南省藩司为右参议。”秦业叙道。
贾珩记下这个名字,道:“有机会寻人问问。
右参议就是从四品,官职不高不低。
翁婿二人说话间,返回宁国府,刚到大门,就听到仆人来报,韩珲已在花厅恭候了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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