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黑旗军在取回延州后又直奔折家地界佯攻府州围点打援击破折家援军后以内应破城取麟州其后又杀回东面大山之中摆脱随之而来的女真精骑追击……
此时黑旗纵横来去的中原西部、西北等地已经完全化为一片混乱的杀场了。
无论是西、是南、是北人们观望着这一场大战一开始或许还未曾花上太多心思但到得这一步它的出现和进展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忽视。在大战发生的第二年中原已经调动近乎全部的力量投入其中刘豫政权的苛捐杂税猛涨、汉民南逃、民不聊生起义的部队又再度兴起。
女真人亦花了大量的部队镇压在中原往小苍河的方向上刘豫的军队、田虎的军队封锁了所有的线路直到秦绍谦率队杀出这一封锁才短暂的打破。
没有人知道参与战争的人们有多么的绝望在战场上被俘的黑旗军人会被残忍的虐待至死被逼着上前线的汉人部队早已破胆有时候甚至会出现胆小者跪在军阵面前求黑旗军投降、苦苦哀求黑旗军快快去死的现象——他们看不到黑旗军还有生还的可能因此也不敢将自己投入死地——黑旗军同样没对他们施以怜悯。
到得建朔五年的下半年女真人的大炮也已经开始逐渐的投入到军中使用混入军中的女真精锐部队会在大炮停止之后突袭黑旗军——这个时候黑旗军的火药已然不多了而女真依靠源源不断的供应仍旧能有大量的火药可供挥霍。
发往南面的情报总显得简单然而在这群山之中每一次冲突可能都惨烈得令人无法呼吸。大规模的厮杀中亦有小规模的对抗有小队小队的黑旗军被围困于山间直至活活饿死的有被军队埋伏后在绝地里厮杀至最后一人的人们会在堆积如山的尸体间发现仍旧立起的黑色旗帜在最严苛的环境里最绝望的死地间黑旗军人的每一次冲杀都令人胆寒……
未曾经历过的人如何能想象呢?
在这样的时光中江南稳定下了局势不断发展着籍着北地逃来的流民大大小小的作坊都有了充裕的人手他们已无恒产求着能吃一口饱饭江南一带的商户们便拥有了大量低价的劳力。官员们开始在朝堂上歌功颂德认为是自己痛定思痛的因由是武朝崛起的象征。而对于北面的战事谁也不说谁也不敢说谁也不能说。
一如如猪狗一般被关在北面的靖平帝每年的诏书和对金帝的歌功颂德皇室亦在不断封锁着西北战况的消息。知道这些事情的高层无法开口周佩也无从去说、去想她只是接到一项项关于北面的、残酷的讯息斥责着弟弟君武的喜怒形于外。对于那一条条让她心悸的消息她都尽量安静地按捺下来。
这些心情压得久了也就变成自然而然的反应于是她不再对那些惨烈的消息有太多的震动了——反正每一条都是惨烈的——在江南这平静繁华的氛围中有时候她会恍然觉得那些都是假的。她静静地将它们看完静静地将它们归档静静的……唯有在午夜梦回的最为放松的时刻梦魇会忽如其来令她想起那如山一般的尸体如河流一般的鲜血那飘荡的旗帜与最为猛烈的抗争与呐喊。
在女真南下数以千万乃至万万人无法都抵抗的背景下却是那愤然弑君的逆贼在最为艰难的环境下死死地钉在了绝无可能立足的绝地上面对着排山倒海的攻击牢牢地扼住了那几乎不可打败的强敌的喉咙在三年的惨烈搏杀中未曾动摇。
在这片天倾一般的危局里从未有人做到过这等程度。
三年的时间周佩能够明白弟弟的心情她甚至完全可以想象当收到那一条条的讯息后当收到种冽于延州殉国、黑旗军于城头斩杀辞不失、秦绍谦横冲太原的一个个消息后类似岳飞这些曾经与那魔头打过交道的将军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不光是这些高层在不少能接触到高层讯息的书生口中有关于西北这场大战的消息也会是人们交流的高级谈资人们一面谩骂那弑君的魔头一面说起这些事情心中有着无比微妙的情绪。这些周佩心底何尝不懂她只是……无法动摇。
建朔六年战争不断地持续女真大军又陆续而来西北是越来越惨烈的战局。土地上的人几乎被打空了中原越来越民不聊生了黑旗军的损失也愈发大了——他们在那片土地上是如何支撑下来的周佩都很难知晓。但……或许是他就会有更多的办法吧。
毕竟那个弑君的魔头……是真正让人胆寒的魔头。
江南愈发稳定她几乎就要适应这些事情了。
你会在何时倒下呢?她也曾想过每一次都未能想得下去。
武朝建朔六年六月初八金国、伪齐联军于西北黄头坡围困黑旗军主力十三斩杀黑旗军首领宁毅及从匪无数由从军人员确认宁毅尸身后将其碎尸万段头颅北上献于金国皇帝座前。
那是许许多多年来即便在她最深的梦魇里都未曾出现过的景象……
那巨人由萍末而起她在看着他的时光里渐渐的长大看过他的儒雅、看过他的风趣、看过他的顽强、看过他的凶戾……他们没有缘分她还记得十五岁那年那院落里的再见那夜星辰那夜的风她以为自己在那一夜忽然就长大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纵然不曾见面他还总是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让她的目光无法望向它处。
她心中有过太多的情感有过太多的幻想只是她从不曾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倒下。
怎么可能他杀了皇帝他连皇帝都杀了他不是想救这个天下的吗……
院落里炎热如牢狱一切繁华与安详都像是幻觉。
假的……她想。
西北混乱的战火还在最后的延烧。在这之前不久那挑起巨大混乱将波及的每一处地方都拉入了地狱、令每一名敌手都尝到巨大苦果的魔头似乎……终于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