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人黄某于某年某月某日客死山东今着令返乡归入鬼籍牒城隍、社庙、关津河渡主者不得阻截亡魂。”
李四还在晦气转眼就被一帮子人给围堵起来七嘴八舌要他还钱。原来这些人全是他关顾过的赌档、妓坊、酒楼的管事伙计。他这些天花出去的银钱今天全部变成了纸灰。
他被逼的没办法只好答应加倍偿还可到了晚上他就偷偷跑到对岸躲债去了。
然而到了对岸半夜就有鬼来敲门。
原来那个客人就是“路引”上客死山东的“黄某”。
他因恶了河神滞留在北岸许多时日只得借着李四瞒天过海因为害怕关神察觉锁拿所以才不敢和李四纠缠并在上岸后匆匆离去。
他这次找上门来一是要回路引二是催还欠债。
李四吓得肝胆俱裂自然不敢不依。
然而。
真是无赖人撞上了无赖鬼借出去是纸钱还回来就要真钱!
这下子李四是白天人催得急晚上鬼逼得慌两岸都不得安生。
百般无奈李四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驾船到了江心凿穿了船底自己请自己吃了一回“馄饨面”。
…………
故事讲完。
一片寒烟凄迷里道人笑道:
“倘若让船家这位‘江神使者’撞上贫道这个黄某场面该是如何?”
“那岂不正好鬼打鬼。”
旁边插进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原是那个老兵终于缓过点气来。
船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老哥哥这是往哪儿去呀?”
“解甲归田。”老兵拍了拍腰刀“返乡探亲。”
“这可奇了。”
船家却是突而笑道:
“世上乱纷纷打成一团只听着哪里又拉了壮丁没见过哪位兵丁被放还的。”
“老哥哥莫是逃兵吧?”
“呸!”
老兵当即勃然变色啐了一口骂道:
“我要是逃兵你这厮就是水匪!”
他抱拳遥拜一礼开口解释道:
“我在北疆效命随燕折冲御敌有功太守怜我老弱故许我卸甲归田。”
说完又冲着道士拱手一礼。
“我被江水所阻滞留在岸边许久风吹雨打差点丢了老命亏得小道长的毛毯与烈酒呀。”
道人摆了摆手不敢居功。
而那船家嘴上没个着落又调侃起来。
“那就更是奇了。”
“前些天日头暴晒我在江上徘徊许久也没见着您这位人物。今日阴雨天您就冒出头来。”
他顿了顿嬉笑言道。
“老哥哥莫不是道长故事里那般是个返乡的孤魂不得路引过不得江河吧?”
这老兵脾气倒好虽然气得脸上褶子直抖到底没动手只是骂道:
“我要是返乡的孤魂你就是摇船的野鬼!”
不料船家却是哈哈大笑:
“若是野鬼倒也快活不会被盗匪欺凌也不必遭徭役赋税催迫。”
“只是老哥哥你可知道这左近官军、贼匪轮流来过几遭常常有阖村被屠尸骨不得收敛魂魄不得超脱的。莫说夜里就是这阴雨天常有整村的怨鬼出没作祟。”
他意味深长。
“老哥哥你多年未曾回乡可要当心咧。”
这话可忒恶毒但那老兵却反倒平静下来。他嗤笑了一声把毯子和烈酒还给了道人。
“咦?”
老兵望着茫茫的江面面作疑色好似发现了什么。
船家随之转头看去。
可这一霎那。
那老兵忽然暴起。
“锵”的一声长刀出鞘直劈船家的面门。
可那船家也颇为机警关键之时竟然稍稍偏开身子。
这要命的一刀便错过了面颊落在了肩上去势不止嵌进了肩胛骨里。
老兵拔刀再欲砍杀到那船家却死死抱住刀子不敢撒手。
一时间。
血肉迸溅里。
两个垂垂老朽竟然较起力来。
可没一阵。
老兵终究更衰朽许多渐渐相持不住不禁大声叫道:
“小道长快来帮我此人是水匪!”
然而。
那道人像是吓呆了一般仍旧坐在那里从始至终屁股都没挪一下。
“唉!”
老兵急得一跺脚一咬牙舍了长刀。
身子一缩一涨眨眼就撞入了船家的怀里手上寒光一闪已然多了一枚短刀。
这老兵看来行将就木杀起人来手段却熟稔得骇人。
下手又准又狠。
短刀照着肋下就捅了进去再顺势一搅。
顿时船家的身子就软了下来喉咙里“咯吱咯吱”叫唤了几声当即没了声息。
老兵踉跄了两步剧烈喘了几口粗气。
“小道长莫慌我不是歹人。”
歇息了许久他才摆了摆手冲道人解释道。
“我老家不在别处就在对岸。左近有个叫作‘潇水’的小县我家就在临近的村子。”
“故此这条水路我是再熟悉不过。要想渡河哪里需得着这么多时间?分明是船家借着雾气故意在江心打转要想图谋不轨咧。”
他断定。
“此人定是水匪无疑!”
“我看未必。”
老兵诧异抬起头却见着道人指着船尾。
“不信你且回头。”
老兵听了满心疑窦他方才只以为道人是被他暴起杀人给吓傻了可现在看来倒是冷眼旁观更多些。
也是。
这世道挟刀配剑孤身行走的哪里会是易于之辈?
他一边警惕着道人一边侧身看去。
但只一眼便是目瞪口呆汗毛倒竖。
船尾的地方空荡荡的那船家的尸身已然不见踪影只有一长一短两把刀子跌在一摊稀烂的泥浆里腥臭难闻。
他少时从军老朽得归。杀了一辈子的人断然能够确定自己那一刀切实捅进了要害是半点挣扎也不会有的。
可是尸体呢?
入目所见只有愈来愈浓重的雨雾随波轻摆的长撸以及……
他眼珠子一颤。
船撸的握柄上悬挂着的一角铜铃。
不知哪里涌来一阵风。
“叮铃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