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眉!
一瞬间李长安难得有点心浮气躁。
这厮平时不见人一有妖怪就现身。
李长安真怀疑对方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监视自己还是另有一套侦测妖魔的法子原本所言的夜雾辨妖全是扯淡!
不论如何道士对这个作风神秘的“盟友”耐心已所剩无几。
可虞眉总是能挑对时候晓得这个节点李长安没工夫找她计较。
只因一行人前头就是一间高墙大院虚掩的大门上悬着个牌子。
张府。
“道长到了。”
薄子瑜高声提醒一句率先就闯进门去。
进门便是一个庭院。
张少楠正领着一帮恶少年玩儿叶子戏。
瞧见了捕快们也不诧异只把手里玩具一扔呼朋唤友阻拦上来。
恶少年里有人嬉笑。
“这不是薄班头么稀客啊亲自上门有何贵干啊?”
薄子瑜急得嘴皮冒泡哪儿有闲心与这帮无赖胡扯径直问道:
“顾田氏呢?”
对面嘻嘻哈哈。
“张通呢?”
对面骂骂咧咧。
他一跺脚带人往里硬闯张少楠却领头上来推攘。
双方吵吵闹闹、你推我攮、婆婆妈妈看得李长安十分不耐。
突然。
道士抢步而上撞入对面人堆里抓住那张少楠的手臂侧身顺势将其手臂剪到背后再往膝窝一踹张少楠便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他愣了愣旋即大怒。
奋力挣扎了几下却始终脱身不得只把自己脸皮涨成了猪肝色。
他俩兄弟常年横行于市井之间自问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当下就要气急败坏骂一声“贼髡”。
可没待出口便被李长安随手掀了出去撞在墙脚差点没背过气。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瞧得方才还鼓噪不休的恶少年们顿时偃旗息鼓。
在他们看来即便是伤了一只手臂的张少楠仍是身手极厉害的人物。
结果却被那髡发的道士一个照面就放翻了。
一时之间。
难免气短。
李长安却懒得猜测其人心中微妙目光逡巡一圈在恶少年里逮了个顺眼的拉扯过来。
“张通和顾田氏在哪儿?”
薄子瑜也适时拉着一帮衙役虎视眈眈围上来吓得这可怜人双股战战、尿意汹涌脑子一懵就把张通卖了个干净。
“大郎与雪团儿在后堂快活哩。”
薄子瑜嗤笑一声。
“无赖就是无赖!做淫人妻子这等腌臜事却拿自家兄弟干看门望风的下贱活。”
说罢放过了这汉子。
不理会面色开了染色坊的无赖们。
招呼众捕快急急往后院闯去。
……
“砰!”
后院厢房。
房门被一脚踹开。
李长安、薄子瑜提刀挎剑闯入门来。
可下一秒。
他俩一者皱起眉头一者咬住牙关。
偌大的厢房空荡无人靠墙一张四脚架子床上洒落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过于凌乱的被褥表明这里曾有一场短暂的搏斗(不污)。
而西面墙上的窗户大敞开对着屋外昏红连绵的暮空。
天光将尽。
张通与顾田氏已然失踪。
“贼道人!”
也在这时候院子里暴起一声怒喝张少楠提刀闯入门来要找回场子。
可刚进门就吃了一惊。
“我大哥呢?”
“蠢蛋!顾田氏是妖怪。”
薄子瑜冷笑道。
“你哥更蠢让那妖怪给掳走了!”
…………
时间往前推移片刻。
潇水署衙。
瞧着薄子瑜匆匆走远的背影看守吐了口唾沫。
“啧啧好大的官威叫不明就里的人听见还以为这厮是县尉老爷哩。”
罢了他又捋了几把短须向身边一起挨了训斥的同伴问道:
“那厮方才话到半截是要说啥?”
同伴微笑。
“大抵是妖怪吧。”
“嚯?妖怪!”
他咋呼了一声又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是妖怪最好把张家兄弟都吃了那我的赌债岂不一笔勾销?”
看守嘻嘻怪笑起来还探手去拍同伴的肩膀。
可同伴却小小退了半步。
仅仅半步。
却似从画中退到了画外。
明明署衙还是那个署衙人也还是那个人却仿若一下从世界割裂了出来。
看守的手僵在了半空。
好半响。
才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好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傻呆呆独自站在这里又憨愣愣举着手。
最终他把这点思索抛之脑后嘟囔几句扭头离开。
而同伴脸上挂起浅浅的笑意步履从容往监牢而去。
…………
顾老三蜷缩在角落。
黑暗、虚弱与疼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神志恍惚里眼前铺陈出缤纷的画面。
他记忆起画舫上少女绚丽的独舞。
记忆起年少时千金一掷只求美人一笑。
记忆起新婚夜中红烛高照。
记忆起妻子在外竟夜流连不归。
记忆起邻里间的风言风语。
记忆起面色惨白的牢子那句反复的质问。
“为何杀人?”
我没有杀人……是吗?
心里另一个声音告诉他。
不。
你杀了人。
你杀了你的娘子杀了雪团儿。
于是。
他又记起在今年的酒神祭上在画舫对岸那绝望的一瞥。
记起双手扼住妻子脖颈的狂怒。
记起妻子在他手中盈盈绽放的笑容恰如初见时一样。
记起他抱着妻子渐渐冰冷的身体嚎啕着要找大夫却在门口撞见那个彷如守候已久的郎中。
郎中告诉他:妻子没有死只是病了。
对。
他告诉自己。
只是病了。
“真是可惜。”
黑暗里突兀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
“眼瞧着就要治好你的妻子你却停在了最后一步。”
顾老三诧异抬头。
明明四周一片漆黑但那张脸却格外清晰。
“郎中?”
黑暗中的脸微笑颔首。
顾老三的嘴唇阖动几下最终苦涩说道:“我出不去了你能帮我治好雪团儿的病么?”
“可以。”
可那张脸又露出苦恼的神情。
“只是捕快和道士已经去找你的娘子了若是被他们找到自然也就没得医了。”
罢了。
在顾老三呆愕的眼眸里那张脸笑语盈盈。
“你想救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