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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威武王 九(1 / 2)


成帝三年九月初一。

姬野抬起头一线月在云中出没这是一个鱼鳞天一**的云纹排满了深蓝色的夜空。羽然坐在他的身边难得地安静他们两个并排坐在墙头把鞋袜脱了下来放在身边。双足在夜风里凉凉的姬野想起他和羽然和吕归尘三个人那次出城把双脚泡在凉凉的溪水里三个人说着说着话就在下午的阳光里靠着彼此的肩膀睡着了。

而他现在并非要出去踏青他一身铁色的鲮甲肩上垂下骑将的军徽。他看着很远处城墙上的***他想自己这就要去出征了成就他的功业和雄心壮志去看看那个狮子般的男人然而凯旋归来从城门下经过的时候他会领先锋的骑军走在最前方夹道的都是人。无论什么人都不能无视他的光荣。

但也许他就要在这一次死在那个狮子般男人的刀下。

“喂傻子考你个题目。”羽然忽然说。

“嗯你说。”

“你要去殇阳关了我就问你殇阳关的典故。你们东6的文字为死殇字不祥。可你知道殇阳关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羽然扭过头来她把一头长束了一个长长的马尾这时候一丝没有绾好的头飘了出来在风里悠悠地起落。

姬野看得愣了一下羽然就冲他比了一个鬼脸:“不读书不读书就是打死都不读书的牛!”

“牛?”姬野愣了一下羽然不曾这么叫过他羽然有的时候叫他木头有的时候叫他野猴子有的时候叫他大狗熊可是还不曾把他叫做牛。

“笨牛笨牛!笨呗!”羽然皱着鼻子大声地说。

羽然扭过脸去不看他。

“是因为蔷薇皇帝白胤带兵强攻阳关战死十万人之多尸体可以从城墙下堆起一道斜梯走上阳关的城头。白胤感到虽则战胜然而杀戮太重所以把阳关改名为‘殇阳关’也是悲伤的意思呗。”姬野只好说“我知道的《四州长战录》上有的。”

他对于史籍典故所知多半都是这样从市井说书人的嘴里听来的。

“那他为什么要强攻阳关?”羽然扭过头来。

“因为蔷薇公主要死了啊她想死前看着白胤登上太清宫的帝位。”姬野说。这些也是演义小说必当大笔挥洒的情节姬野倒是如数家珍。

“那要是我快死了你会不会带兵把殇阳关打下来?”

姬野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话题怎么忽地就转换了。

他抓了抓头:“可是你又没什么事你也不希望我当皇帝。”

“假设啊假设啊!”羽然不悦起来“假设说我快死了我要你去打殇阳关你会不会去啊?”

“可是……”姬野有点懵了不知如何去对付这种小女孩才该有的稚气他想着羽然也不小了是十五岁的姑娘了。

“那你都要死了你说要我干什么我当然要去的。”姬野想或者没必要那么认真哄哄这个捣蛋的丫头就好了。

“没诚意!”羽然怒了像一只竖起了毛的猫儿用力呲了一下牙把头重新扭了过去。

久久的羽然都不回过头来她不说话姬野也不知道说什么。

“羽然?”姬野试着轻声喊她。

羽然不应他。

“羽然?”他上去推了推羽然的肩膀。

羽然扭了扭肩膀甩掉他的手。

“好啦好啦!那我就带兵去攻打殇阳关就是了。”姬野不耐烦了他从墙头站起来大声地说像是打雷似的“你就算说我要去当皇帝我也去把天启城打下来!”

羽然终于回过头了对他扔了一个白眼:“你带兵?你哪有兵啊?”

“如果我有兵我就带兵去我要是没有兵我就自己去你总满意了吧?”姬野瞪着眼睛。

“随你乐意!我才不在乎!”羽然也站了起来嘟着嘴。她展开双手平衡身体像个市井里的走绳人那样沿着墙头走了几步而后她忽然飞跃起来鸟儿般跑远了仿佛轻得没有重量。

姬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脚下碰落一块石头石头落进墙下的小河水里一圈一圈的涟漪弄碎了月色。姬野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他扭头看向背后。

吕归尘是一身月白重铠站在小河边:“姬野走了将军还在有风塘等着我们呢。”

他却没有看姬野他的目光也追着远去的飞鸟般的影子在夜色中的墙头上起落。

有风塘。

息辕也是一身鲮甲按剑站在中庭。姬野和吕归尘进来息辕上去行了军礼。他们是朋友以往并没有这样正式的礼节。姬野和吕归尘感觉到了这个礼节的慎重也各自以军礼回应。

“叔叔在里屋养神让我传话请尘少主去东厢姬野就留在这里听令。”息辕道。

“明白!”吕归尘应了独自去向后院。

他走远了息辕转过来看着姬野:“叔叔说有件礼物让我等在这里送给你。他说你是他的学生老师应该送见面礼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东西出手但是这件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姬野愣了一下。

“不是……花什么的吧?”他问。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息衍送他东西确实匪夷所思了。

“你自己看好了。”息辕闪在一边。

姬野终于看见了息辕身后的古铜色木架上一柄古老而沉重的战枪横架它的枪刺在微弱的月光下流动着凄厉的光。当姬野看到这柄枪他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他感觉到了某种呼唤从那柄枪里出来是古老而沉重的男人的声音。

他伸出手去手在颤抖手接近那柄枪奇妙而悠长的韵律从枪上出。

姬野猛地攥住了枪!

是的!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握住一条活的毒龙!它在主人的掌中冰冷刚硬但是它也会昂咆哮吞噬天地!

姬野从未想过这一生他还能看见猛虎啸牙枪这柄仿佛连着他血脉的武器就像从未在那个深夜被斩断似的重新出现在他的手掌里。这是他祖先的武器如今应他的姓氏、血脉和呼唤而归来了。

“别问为什么”息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不知道什么。但是叔叔说这件东西是认主的。它是你的所以它会回来找你。”

吕归尘走进东厢。有风塘本是国主避暑的别院东厢虽然没有宫殿那样宏伟但也是宽敞的大屋里面凉凉地流着冷风却没有点灯。

“你来啦。”宽大的竹帘后有苍老的声音说。

“老师。”吕归尘跪下长拜而后盘膝而坐。

他和他的老师隔着竹帘对坐这是他第十四次在这里见他的老师。而他甚至没有见过竹帘里面那人的容貌。他所知的是息衍第一次带着他来到这里指着竹帘说那里面的人希望做你的老师你可以自己选择是否要做他的学生。当时竹帘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出来而吕归尘感觉到了什么像是丝丝缕缕的寒气透过竹帘扑在他的脸上。他转头去看息衍息衍却不看他只是默默地凝视着竹帘面色凝重。

于是吕归尘便跪下拜了这个他甚至不知如何称呼的人为老师。

他所受的十四次教导没有一次这个竹帘后的人曾经走出来为他演示。老师只讲武术的心术和理法他的声音苍老却仿佛歌吟般优美而他的教诲直指人心像是神启一般无从抗拒。吕归尘跟随这个老师学切玉劲跟随息衍学双手刀剑之术而后这个老师又把所有的技艺凝聚为足以斩切铠甲劈断铁刀的双手刀乱舞战术。兵器无非是一块铁吕归尘以前从未想过凝聚在一块铁上的技艺却能精深到这个地步。

对于吕归尘而言这个老师便是神明。

“我是你的老师”帘子里的人低声说“这三年里我曾见你十四次十四次教授你用力和身法的道理希望对你有所裨益。但是我们的传授今天大概就是最后一天了。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你也已经学到了我的真髓。剩下的只有靠你在战场上去体会。你就要踏上战场一个人一旦踏上战场所有的武术在他心里就不再是原来那样了。不再是挥刀劈砍木桩或者引刀在空中要切断一根头。你将要学会的是一刀砍下去看着滚热的血从敌人的身体里喷涌出来感受到刀刃切过肌肤、肌肉和骨骼的触感那是残忍的但是你不能不学会把握每一丝感觉这是你判断自己下一步是进还是退的根本。你只要犯一次错误你就会失去一切。”

“学生明白。”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不够狠”老师道“但是所有武术追究到最初都只是一种杀人的手段。这从太古的时候诸族第一次从铁石中取出生铁铸造成铁刀从树枝中修出笔直的木条制成羽箭就已经注定。这些武器最终一定会被投入敌人的身体这个血腥的事实不容改变也无需被改变。”

“学生……明白!”

“你现在是听到了也会记住但是希望你说你明白是真的明白。”老师叹了一口气“作为老师我应该送给你礼物在我收你为学生的第一天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件东西。”

竹帘缓缓被托起一尺一只苍老的手从竹帘下推出了长达五尺的佩刀吕归尘惊异地看着这柄古刀他从未见过如此长的刀刀裹在鞘里看不出样子但是可以从刀鞘的走势看出这柄刀有着优雅而森严的刃弧。

“我以这柄刀助你成功。”老师道。

吕归尘伸出手去摸到了刀鞘。

“你可以握住它但是现在不要拔刀。”

吕归尘诧异地抬头看着竹帘。

“因为刀里寄宿着不甘的灵魂它的前主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再往前的主人也都用它杀了无数的人。刀刃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多亏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修好了它我想这柄刀应该是适合你使用的。虽则长了一些但是息衍的双手刀剑之术本无所谓长度。”

吕归尘赞叹着抚摸那刀的皮鞘他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手工刀柄刀锷刀镡的玫瑰银刻装饰古老奔放是河络制品特有的气魄。而皮鞘握在手里粗糙却有着温暖的感觉握住刀柄的时候任何一个用刀的人都会想要试着拔刀。

“上阵杀人你心里怀着杀气有如手握刀锋的危险我希望你明白。所以握着一柄武器不仅是对敌人危险也是对自己危险。以你的心应该足以震慑这柄刀中不安的宿灵。”老师道。

“它叫什么名字?”吕归尘问。

“影月刀中影月。你知道明月的孪生子么?你见不到它因为它没有光辉。它是月亮的漆黑的影子。它得以现形的时候是它被浸泡在鲜血里的时候圆月上血滴垂下光芒万丈!”老师起身“这是一柄邪刀你好自为之。”

吕归尘捧着刀跪拜。

他不敢抬头他听见脚步声这是第一次老师走出了藏身的竹帘。那脚步声从他的身边经过去向门口。

“不想看看你的老师么?”老师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吕归尘抬头转身看见门边月下飞扬的长袍。

“不要输给姬野刚柔之术是武术的两种极致姬野得了姬扬的魂你得了我的意。我可不希望输给自己的老伙伴!”这是最后的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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