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的某一天一个幼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哭着跑过青州城的大街那时正值寒冬腊月整个青州城大雪纷飞雪花将城市装点得粉妆玉琢再怎样的穷街陋巷在被洁白的积雪包裹后也宛如琼楼玉宇可是这旅人眼里的美景对穷苦人家的孩子是痛苦的折磨唉他不知道炉火是什么滋味就像他不知道善意是什么滋味一样!
外面的雪下得这样大风刮得这样厉害大家都在说:“快回家吧”或者“叫仆人送皮袄来我们穿了回家”他原也是应该回家的那里就算没有炉火至少也有个屋顶诚然屋顶上有好几个洞没有被补起来但是他可以设法在墙角找一个雪花不往他的头上落的地方他也可以设法把自己的脚放在泥地上而不是雪地上尽管那泥地冻得比冰还冷还硬。
然而他的父亲——他一直是这么称呼他的——在家里。
旁人是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的——他的母亲整晚地为人洗衣服为的是叫他们不被房东撵到街上去——尽管如此自从入秋以来他们一家已经三次被撵到街上了——每次当他的母亲拿到工钱的时候他的父亲总是预备了一根又粗又结实的木棒等在路上看到他的母亲过来就一棒将她打翻在地用脚踩着她不让她逃跑然后当街剥下她的衣服把手一直伸到她的两腿之间去搜寻她藏起来的每个铜板拿去喝酒、赌钱或者用在一些更不堪的地方只将眼泪留给他们母子。
那时候他的母亲号哭着说要和孩子死在一处把他带到饼铺剪下头发换了两个饼给他吃等他吃完了饼问这是不是就是“死在一处”还问能不能“多死几次”的时候他的母亲又改了主意要“无论如何一起过下去”孩子对此感到很遗憾因为他吃不到饼了他不清楚死亡的涵义即使清楚他也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的夜晚才可怕到了夜晚他的父亲酒醉饭饱地回来又要揍他们两个啦!
然而那一次他的父亲没有揍他们两个他带来了一个人他的母亲怕那个人比怕他的父亲还厉害些那个人看到他的母亲剪了头发的秃样子嗤地笑了一声他的父亲脸就黑下来了然后那个人看见了他。
“这么大的男孩子也能卖吗?”他的父亲跟那个人说。
“只要……”那个人低低地不怀好意地说了句什么他没有听见。
他的母亲原来最怕他的父亲可是听到那句话她疯了一样地叫了起来:“不行!不行!你要断你们家的根啊!”
“女人家知道什么!”他父亲气急败坏地喊道:“难道叫当家的饿死吗?不良妇!”
他们两个扭打在一起孩子逃到了街上过了很久才敢回去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他的父亲还在哀叹错过了发财的机会他的母亲被打得比哪次都厉害看到他却露出笑容来:“我只有你了。”她说。
她被卖掉过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