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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生死未卜(2 / 2)


聘礼一向决定着婆家对儿媳妇的重视程度她家璇玑可真是出息竟让江家给出了六十四抬的最高规制光看前两担露出来的边角就能知道那红绸下头盖着的东西分量多足。

她身后站着的白家亲戚都艳羡地道:“璇玑嫁得好啊这女儿没白养!”

白孟氏一听心里更是高兴面儿上却还矜持地掩唇道:“聘礼是其次璇玑能嫁个好夫婿才是正事。”

几个亲戚又恭维她几声直把白孟氏捧上了天。

江家的人坐在客座上安静地喝着茶没吭声。

白德重进来也没多看先朝最前头的江崇见了礼:“劳亲家和各位久等。”

江崇起身没应他这一声“亲家”拱手道:“白大人为国效力咱们等一等也是应当。”

白德重一愣礼貌地笑着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目光往旁边一扫他登时怔住了。

江老太爷拄着龙头杖端坐在客座上他身边还有个笑吟吟的江深背后站着的一排人都是江家叔伯亲戚随意拎一个出来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

怪不得今日朝会上空荡荡的这些人怎么都来这里了?!

心里惊骇白德重强自镇定拱手朝着江老太爷补上一礼:“老太爷竟然亲自过府白某真是惶恐!”

江老太爷笑了笑和蔼地看着他道:“亲家先坐。”

扫一眼他背后那些人白德重僵硬地落座只敢坐了半席身子挺得笔直。

老太爷又道:“老朽今日是来下聘的。”

白德重点头拱手道:“其实按规矩大将军过来即可。您来一趟倒是让白某惭愧府上礼数不周。”

老太爷笑着摇头:“老朽就是按规矩过来的亲家不必不安府上礼数很是周全。”

这话什么意思?白德重有点茫然背后的白孟氏听得也糊里糊涂的。

按规矩不是该新郎的父亲过来下聘礼吗?江焱要娶亲老太爷来干什么?再者大将军方才是不是嘴瓢了?怎的称白德重为“大人”呢?该同老太爷一样称“亲家”才是啊。

不等他们想明白江老太爷又说了一句:“犬子玄瑾可还在贵府上叨扰?”

提起这茬白德重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君上想必仍在西院。”

“那好。”老太爷点头转眼朝江崇道“去把他叫过来。”

白孟氏一瞧急忙插嘴道:“江家今日这么多人为璇玑婚事而来已经是兴师动众何必再惊动君上呢?”

看她一眼老太爷笑道:“若是为贵府二小姐的婚事老朽今日就不必坐在这里。”

此话一出白德重总算是想到点什么愕然地看了看江家的人张嘴想说话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荒谬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孟氏犹自不解地皱着眉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堂上白府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西院厢房。

江玄瑾一宿未眠却还是没有等到床上的人醒转一双眸子盯着把脉的医女颜色深如黑夜。

医女战战兢兢地按上脉搏半晌也没说个结果。他有些焦躁上前就想再探探那人的鼻息。然而手指还没放上去厢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主子。”御风进来拱手传话“老太爷请您去前堂大公子在院门外等您。”

请他去想必就是白德重下朝归府了。江玄瑾抿唇看了看床上这人手指停在离她鼻息一寸远的地方想了想终究是垂下去替她掖了掖被子。

“我先替她去解决别的事情。”他起身朝灵秀道“照顾好你家小姐若是有事便来知会一声。”

灵秀连连点头。

接过御风递来的干净外袍江玄瑾更衣就着凉水抹了把脸出门去寻江崇。两人一道去往前堂刚跨过门槛就听得老太爷一声呵斥:“你成何体统!”

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知他斥的是谁。江玄瑾却很是自觉地上前站在他面前低了头:“儿子失礼。”

“你也知道自己失礼?”老太爷直瞪眼“下聘的日子你个要娶亲的人能比亲家还晚来?”

刚刚还一片嘈杂的前堂因为这一句话瞬间安静得仿佛人全死了。

白德重瞪大了眼白孟氏也瞪大了眼后头一众白家的人个个都傻在了原地。有人甚至挖了挖耳朵怀疑自己在做梦。

要娶亲的人是谁?紫阳君?这老太爷莫不是老糊涂了?

一片震惊之中江玄瑾面色很是平静转身朝向白德重淡声道:“晚辈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白德重:“……”

虽然江玄瑾年纪辈分都比他小但人家身份摆在这里一向是以“本君”自称。乍一听他自称“晚辈”白德重莫名地觉得心里发慌。

“这是怎么回事?”白孟氏不镇定了皱眉看一眼江玄瑾又看向后头的老太爷“今日不该是替江家小少爷来给璇玑下聘吗?如何就变成了紫阳君要娶亲?”

老太爷杵着拐杖笑道:“今日请两家这么多人来为的就是将此事说清楚以免日后落人口舌——玄瑾辈分比焱儿长他的婚事自然是要排在焱儿前头的。今日我江府上下齐到就为让白大人看见我江府的诚意放心把女儿嫁给玄瑾。”

听着这话白德重很震惊不是震惊江府诚意多么足而是震惊……紫阳君竟然真的要给他当女婿?

朝中多少人想与紫阳君攀亲啊齐阁老甚至愿意把嫡女给他做妾那般倾国倾城的美人他都没看一眼如何就瞧上了白珠玑?

要是没有昨日的事白德重可能还会天真地以为紫阳君看上的是璇玑。但经过昨日的事……要是还不知道他想娶谁他这四十多年就白活了!

白孟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霎时由红变白瞪眼看着江玄瑾手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他想娶白珠玑?他怎么能娶白珠玑!璇玑嫁给江焱尚算高攀那四傻子凭什么嫁给紫阳君?这事儿要是真成了璇玑往后岂不是要喊她一声婶婶?简直荒唐!

怒不可遏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急急地开口道:“这事不行!”

白德重尚未说话倒是女眷先出了声。江老太爷皱眉很是不悦地看她一眼沉声问:“为何不行?”

白孟氏有些慌神又气又急地上前问:“老太爷可知君上意欲娶谁?”

“自然知道。”他点头“贵府四小姐白珠玑。”

“既然知道那老太爷也该知道白珠玑痴傻多年、品行不端!嫁给小少爷尚且不行又何德何能嫁给君上?”白孟氏连连摇头“请老太爷三思!”

这话说得难听无形中就踩了江焱一脚旁边的江崇看她一眼登时也没了好脸色。

“你放肆!”白德重察觉到不对斥了她一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君上乃国之栋梁他的婚事自然不能马虎。老爷今日就算责罚妾身妾身也非得说明白不能让她蒙骗了君上!”白孟氏一副大义灭亲的公正态度“妾身所言句句属实。那白珠玑不但偷盗成性而且还夜不归家声名败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别家嫁女儿都是巴不得说尽好话生怕被婆家轻贱了去。这白府倒是好下聘的人才说几句话当家主母就急急地要往待嫁的女儿身上泼脏水。

江玄瑾抬眼看着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勾唇:“句句属实?”

迎上他的目光白孟氏有点心虚却还是使劲点头:“是府里的人都知道!白珠玑因为虚荣偷了她二姐的嫁妆穿戴昨日不知跑去了何处一晚上都没回来!”

“偷她二姐的嫁妆?”江玄瑾想了想“白夫人指的是昨日四小姐身上那些首饰?”

“是的!”白孟氏笃定地道“那都是妾身给二女儿备下的妾身亲自看过不会有错。”

嗤笑一声江玄瑾翻手拿出一支金丝八宝攒珠簪:“那白夫人且看看这个是不是也是二小姐的嫁妆?”

这是白珠玑在墨居里落下的还是御风捡着了带来的白府本是打算等她醒了就还她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

白孟氏瞧了瞧他手里的簪子觉得做工跟白珠玑身上那些差不多当即就点头:“是!这个也是!”

收回手江玄瑾点头:“这就好办了这簪子出自沧海遗珠阁沧海遗珠阁的陆掌柜的家宅就在隔壁。白夫人若执意说这些东西是你替二小姐置办的嫁妆那不妨就把陆掌柜请来一问便什么都清楚了。”

此话一出白孟氏的脸顿时一青接着就怒道:“君上的意思是妾身在撒谎?”

这是恼羞成怒的反问一般人被她唬住怎么也会说句“我不是这个意思”之类的场面话。

然而她面前站的是从来不给人颜面的江玄瑾。

“你本就在撒谎。”他敛眉神情越发冷冽“四小姐那一身首饰是沧海遗珠阁陆掌柜相赠却被你说成了偷的白二小姐的嫁妆。白家的当家主母竟这当众污蔑小辈?”

没想到谎话会被当场拆穿白孟氏顿时臊得站不住脚结结巴巴支吾两句窘态尽显。

她这模样白德重看着都觉得丢脸怒斥道:“你怎么敢在这里胡言!”

“妾身……”白孟氏咬牙厚着脸皮抵死不认“妾身没撒谎!分明是君上有意包庇白珠玑!退几步来说就算那首饰她是从别处得来的她夜不归家也是事实!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待在别人家里过夜谁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你胡闹!”事关女儿家的名节白德重终于是坐不住起身就给了白孟氏一巴掌将她打得踉跄几步。

捂着脸扶着桌子白孟氏眼神越发怨毒:“妾身说的是实话也是为了咱们白家好。君上若是一时冲动娶了珠玑回去再发现什么不对岂不是要怪罪咱家?”

这话可以说是用心险恶了一字一句都暗示白珠玑不干净当着两家长辈的面说出来几乎是没打算给白珠玑留活路。

江家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之后江老太爷突然站了起来朝白德重弯了弯腰。

白德重连忙伸手作扶皱眉道:“您这是折煞白某!”

“老朽理应行这一礼。”江老太爷叹息“如白夫人所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留在别人家过夜的确是不像话。”

白孟氏闻言大喜以为自己的话终于有了作用。

然而老太爷接着就道:“更何况玄瑾向来是守礼的人知道这样对四小姐不好却还将她留在了江府过夜实在是老朽教子无方愧对亲家!”

后头的江崇也跟着弯腰:“我身为大哥没有阻拦他也愧对白大人!”

江深拱手:“我身为二哥亦没有阻拦更是愧对白大人!”

江家后头那一排知道“三公子在房里藏女人”之事的人统统都朝白德重行了礼。他们身为江家人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还特别高兴实在是很惭愧啊!

看着面前这齐刷刷的脑袋顶白德重愣住了白孟氏也愣住了。

“昨晚……珠玑是在江府过的夜?”白德重低声问。

江玄瑾看他一眼神色冷淡:“四小姐昨日在江府崴伤了脚一时行走不便晚辈便让她住在了客楼上。此事是晚辈考虑不周与四小姐无关还请大人恕罪。”

什么偷盗成性什么夜不归家与人有染原来统统都是污蔑!众人听江玄瑾说完之后目光便落在了白家主母身上。这回就连白家自家人都觉得白孟氏这回的举止真是恶毒又荒唐!

白德重颇为愧疚地看着江玄瑾:“所以君上昨日那般蛮横是因为老夫冤枉了珠玑?”

脸色微沉江玄瑾道:“大人觉得自己仅仅只是冤枉了她?”

白德重微愣:“不然?”

看一眼白孟氏江玄瑾对白德重道:“您的夫人将您亲生的女儿打掉了半条命昨晚若不是晚辈拦着您那一戒尺下去她怕是要断了气!您倒是好不闻不问便罢还冤她怪她一言一行可有半分值得玄瑾敬重之处?”

白德重心头一震张了张嘴竟是无法反驳。

后头江家的人也吓着了连忙问他:“怎么回事?四小姐受伤了?”

江玄瑾垂眸掩了情绪答:“生死未卜。”

一听这词白德重不敢置信地看向白孟氏后者连忙低头小声道:“我可没下那么重的手。”

都是家奴动手打的。

顾不得招呼其他人了白德重抬步就往西院走。江老太爷也坐不住生怕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媳妇就这么没了连忙拄着拐杖跟上去。

他一动江家的人全动了起来只留白孟氏和几个白家人呆滞地站在堂内。

一行人快到西院却见个丫头从西院门口跑出来跑得又急又快一个趔趄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灵秀?”白德重瞧见就喊了一声。

像是摔得狠了灵秀没能爬起来趴在地上抬头看见江玄瑾傻兮兮地咧嘴就笑:“君上小姐熬过来了!”

这笑容灿烂得很饶是脸上一片脏污也像是发着光一般。然而这光只留了两瞬便褪了个干净灵秀怔然地望着一处空地突然就嚎啕大哭。

一晚上的担惊受怕一晚上的心惊肉跳全被她哭了出来哭声悲恸听得在场的人心里都泛酸。

江玄瑾看着她一直攥着的手也微微一松。

熬过来了……

这四个字听得众人心里都有点复杂白德重看了看前头那狭小的厢房终于觉得自己当真是待珠玑不好竟任由她被欺负成了这样。

他转头朝身后这一群人道:“屋子小让君上和老太爷先进去吧各位不妨在旁边的厢房里歇歇脚。”

这么多人去看病也影响病人。众人虽然都想去看看那四小姐但主人家都这么说了便也识趣地点了头。

江玄瑾进了厢房熟门熟路地去床边低头看了看床上那人的脸色。

依旧是一张惨白的脸但隐隐的能感觉到一丝生机了。

松了眉头他看一眼旁边的白德重起身让了个位置。白德重凑上前看了看眼里愧疚之色更浓。

“我不是个好父亲。”他道“当初答应她娘好生照顾她我没做到。”

江老太爷道:“现在补偿还为时不晚。”

白德重苦笑:“老太爷觉得白某该如何补偿才好?”

“这还不简单?”老太爷瞪眼捏着拐杖指了指旁边的江玄瑾“把女儿嫁给他就是最好的补偿了。”

“……”

白德重沉默沉默之后不得不承认:“老太爷说得对。”他看向旁边的江玄瑾:“大概是老天爷心疼珠玑所以让她得了君上的青睐。坦白说今早白某差点当真参了君上一本。幸好幸好白某信了一次君上的好人品。”

江玄瑾低头不语。

江老太爷笑道:“真参他一本也好这孩子还没被人参奏过呢有个经历也不错。”

亲家这么豁达白德重心里更是感激但看一眼床上虚弱的人他有些担忧地问医女:“当真没事了吗?”

医女疲惫地笑道:“方子已经开好一日三次药悉心照料就没事了。”

点点头白德重又朝江玄瑾拱手:“多谢君上救小女一命。”

江玄瑾还没来得及应旁边的江老太爷就摇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他要是不救就没媳妇了!”

说着又拉着白德重往外走:“既然亲家也接受这婚事那就详议一番婚期顺便把聘礼收了。”

白德重连连应是踉跄几步跟着他出去却又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

幽暗的厢房里紫阳君安静地站在床边姿态萧然一如在朝堂上他看见的那个背影一般。明明离人很近可又让人觉得很远。

东院主屋。

白璇玑已经默默掉了半个时辰的眼泪白孟氏拿冰敷着脸眼里也满是不忿。

“她肯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不然君上能看上她?”白孟氏恨声说着又安慰她两句“你别急他们只说让紫阳君的婚事放在前头可没说要退你的婚啊。”

“提也没提一句跟明说退婚有什么分别?”白璇玑抹泪“再说就算不退我嫁过去也低了白珠玑一头。”

能有个好婚事固然让她高兴但更让她高兴的是能踩白珠玑一脚。如今不仅婚事摇摆不定白珠玑还反过来踩了她一脚这叫她如何甘心?

一想起方才家里亲戚那好戏一般的眼神白璇玑就心里生恨。

白孟氏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直接打死她这样就算紫阳君想娶她也没命嫁。”

闻言白璇玑抬眼看了看她。

心里一虚白孟氏连忙道:“我开玩笑呢真打死了我也得吃牢饭。”

擦了擦眼泪白璇玑道:“若是明面上打死您肯定是要吃牢饭的。”

但若不在明面上呢?

白孟氏一愣看了看她的眼神倏地觉得背后一凉。

江家人与白家人谈好婚事细节便举家告辞了。江老太爷跨出门看了一眼并未跟着出来的江玄瑾又气又笑:“你堂堂紫阳君是要倒插门了不成?”

“我有东西要还她。”江玄瑾道“等她醒了还完就走。”

担心人就担心好了还找个什么还东西的烂借口。老太爷听得直摇头:“出息!”

江玄瑾置若罔闻目送他们离开与白德重说了两句便回去西院。

“主子。”御风跟在他身后道“您先睡一觉吧眼睛都泛红了。”

江玄瑾摇头坐在床边道:“今日未去早朝不少事要处理你替我沏盏茶便是。”

御风叹了口气领命而去。

手边有不少刚送来这里的折子江玄瑾揉了揉眉心耐心地拿起来一本本地看。看到第五本的时候床上的人咳嗽了一声。

微微一惊他连忙欺身去看却见白珠玑一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了张像在念什么。头一遍没听清楚第二遍这两个字就清晰了。

她喊的是:父皇。

江玄瑾一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就笑了。

做梦还梦见自己当公主可把她美坏了!

正想伸手去碰碰她那胡言乱语的嘴唇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

是御风的声音江玄瑾挑眉放了折子起身去打开门。

门外御风一手端着茶一手捏着峨眉刺满眼戒备地看着对面。

他对面站着个人那人一身银丝雪袍捏一把南阳玉骨扇。

“滚开!”陆景行抬眼看他眼里满是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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