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焱正好任的是廷尉左监这件事对于江玄瑾来说真的只需要一抬手。
正说着呢外头的白珠玑进来了。
柳云烈转头看她难得地带了点笑意:“见过夫人。”
看见他来了李怀玉挑眉眼神微动立马敛了笑意低头:“大人有礼。”
看了看她又看看床上的江玄瑾柳云烈问:“趁着方便夫人可要去探探监?”
探监?怀玉看了柳云烈两眼发现这人好像是误会了什么当真觉得她这个白四小姐跟牢里那两个堂哥很亲近?
顿了顿李怀玉立马换上一副被人戳中伤心事的表情捏着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长叹一口气道:“不必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呢?徒惹烦忧而已。”
“夫人也不必如此说。”见她这反应柳云烈连忙道“两位白少爷也没犯什么大错。”
没犯什么大错却被抓进了廷尉衙门并且劳驾他这个三公之一的廷尉大人亲自过来说话?还要主动让她去探监?
怀玉心里直笑面上却越发凄楚:“没犯什么大错我这个当妹妹的却也救不得他们哪来的脸面去看?”
江玄瑾疑惑抬眼看她正好接到她递来的一个眼神:来啊!唱大戏啊!
这是什么意思?他很莫名其妙旁边的柳云烈却是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君上。”他道“夫人这般伤心您也舍得?”
哭得这么假从哪儿看出她伤心的?江玄瑾心里嘀咕。余光瞥着那挤眉弄眼的人他抿抿唇终于是配合地开口:“白家两位少爷罪有应得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柳云烈摇头:“清楚归清楚谁愿意自己的哥哥一直呆在大牢?”
“柳大人……”怀玉哽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向江玄瑾眼里那叫一个委屈忐忑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
江玄瑾眉心跳了跳别开头道:“去探监可以别的就莫要再提。”
“妾身去探监有何用啊?有何用!”跌坐在床边李怀玉捏着帕子挡着眼睛哭得隐忍又可怜“您也不心疼心疼妾身!”
“我心疼你那律法该置何地?”江玄瑾板起脸“凡事有因有果总不能因为是你堂哥就坏了规矩。”
“旁人家谁进了大牢只要不是大事都可以出去。”床边的人气着了梗着脖子道“偏生跟你紫阳君沾着点关系的人反而是要在牢里关死了!那我嫁给你干什么?还不如嫁给廷尉大人呢!”
“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对吗?连廷尉大人都知道来问我去不去探监你这个当人夫君的从知道事儿到现在怎么就一句话也不说?”
“你觉得柳大人这种做法是对的?”
“怎么不对?至少有人性!”
“我就没人性?”
“你紫阳君就是没人性!”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越来越激烈甚至把他都扯了进去柳云烈本来是打算用这君夫人来拿捏江玄瑾好让他松口的没想到这没拿捏好反而把人惹火了一时有点怔愣。
“柳大人你带我走吧!”面前这君夫人气急败坏地对他道“还是你好!”
哈?他愕然。
“柳云烈你这是何意?”床上的紫阳君怒目看他。
哈?他更愕然了。
关他什么事啊?!
“怪不得要亲自过来提此事。”江玄瑾眯眼看着他“云烈本君待你以知己之礼不曾想你竟安了这样的心思!”
他安什么心思了?柳云烈哭笑不得:“玄瑾你听我解释……”
“不必说了!”江玄瑾冷声喊“御风!”
“属下在。”
“你去看着大牢一旦柳大人敢带人进去探监亦或是把什么人给放出来立刻回禀。”他沉声道“本君定上御前告当朝廷尉以权谋私、徇私枉法!”
“是!”
吩咐完江玄瑾不悦地看着他道:“本君身子不适柳廷尉请了。”
柳云烈这叫一个糟心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牢里关的又不是他的小舅子为什么反而要告他?等等他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白珠玑把他送到门口委委屈屈地朝他道:“大人的心意我领了可惜君上实在霸道就此别过吧。”
说完“呯”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柳云烈茫然了两眼看着那雕花的木门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他是什么心意。
门合上方才还哭哭啼啼的一张脸扭头就倒在床上笑得龇牙咧嘴的。看着门外那怔愣的影子怀玉没敢出声就一个劲儿地挠被子。
江玄瑾没好气地睨着她低声问:“玩够了?”
点点头怀玉把脑袋放在他腿上舒服地蹭了蹭然后抬眼看着他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心里疑惑更深江玄瑾伸手勾了她一缕青丝掂量着低喃:“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知道柳云烈想引他插手白家的事也知道不能着了他的道甚至还反应极快地演这么一出戏不着痕迹地就把柳云烈给糊弄走了。
白家四小姐刚过门的君夫人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并且又是如何知道该怎么做的?
怀里的人被他盯得抖了抖委屈又无辜地问:“你在说什么?”
他皱眉:“装傻?”
“什么装傻不装傻呀?我就是不想去大牢看那俩以前就对我不好的堂哥所以刚才胡乱来了这么一出。你想哪儿去了?”
还真是碰巧而已?江玄瑾捻着她的发丝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人与白家其他人的关系都不好又不是个会以德报怨的性子不想去看牢里的人也说得通。
但……看着腿上这人这张天真无邪的脸江玄瑾沉眸。
是错觉吗?总觉得她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怀玉伸手替他揉了揉额角“躺会儿养神吧。”
“白家的事你当真不管了?”他低声问了一句。
李怀玉笑道:“我嫁给你了呀只用管好你的事就可以了!”
管他的事?江玄瑾摇头:“管好你自己吧。”
柳云烈等人是想方设法在逼他放权她再聪明也管不了这些事还是得他自己来。
紫阳君不在朝中皇帝又受了伤不得已先由三公辅政。紫阳君一向勤勉他一日处理的公务放下来却是三个人一起才能完成。本来咬牙挺着也能挺些时候但不巧的是白家竟然出事了。
“你说什么?”白德重一听乘虚来传的话当场就发了怒放下公文直冲廷尉大牢举着戒尺就打人。要不是狱卒拦着两位白家少爷真得被打死。
柳云烈看见他来有些傻眼:“这……何至于惊动御史大人?”
“不肖晚辈有辱白家门风白某自当前来管教!”白德重沉怒说完就还要打。
白福生和白麒麟慌了连忙磕头:“叔父是赌坊有问题那是个黑赌坊!侄儿们有错但不是大错啊!”
“沉迷赌博、与人斗殴、还被关进大牢!这都不算大错?”白德重气得举着尺子的手都抖了“打死你们都不为过!”
“叔父明察!”白福生急道“您今日就算打死侄儿侄儿也得说啊!真的是那赌坊的问题您一查便知那赌坊不知诈得多少人倾家荡产!”
“还敢狡辩?”白德重大怒。
白麒麟使劲磕头磕得额头一片红:“侄儿们真没撒谎!”
急喘几口气白德重冷静了些平复了一会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连忙把如何用五两银子输了几千两的事情告诉了他。柳云烈在旁边瞧着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廷尉府厢房。
怀玉笑眯眯地说着闲话:“你是不知道我爹那个人有多严厉三尺长的红木戒尺呀不知道打了我多少回。”
江玄瑾伸手捋着她的头发淡声道:“白御史为人公正。”
“何止是公正啊简直是嫉恶如仇很多时候还矫枉过正!”怀玉撇嘴“我最怕他了一旦有什么错漏被他抓着非要把我之前瞒着的所有错漏都翻出来一次清个总账不可。”
白珠玑是不是这么惨她不知道反正丹阳是被白德重折腾了个够呛。
“有白御史这样的人在是北魏之福。”江玄瑾认真地道。
怀玉轻哼一声继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某些时候有白御史这样的人在的确可以说是北魏之福。
江玄瑾轻抚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你会写字吗?”
怀玉一愣摇头:“不会。”
“嗯?白府的小姐竟然不学写字?”他垂眼看她。
“……我不一样啊我不是生病傻了吗?”怀玉道“傻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如何写字自然也忘了。”
“都忘了?”
“是啊!”
“那你为什么独独记得陆景行与你交好?”
心里“咯噔”一声怀玉撑着身子坐起来嬉皮笑脸地道:“你怎么又提陆掌柜?”
“闲着无事想了想之前发生的事突然发现你说话前后不一。”江玄瑾平静地道“初见陆景行时你分明是记得他的。”
“这个说来有点巧。”背后发凉她脸上保持着笑“我本来也不记得他了但一看见他就又想起来了。就像我一看见我爹也马上想起他了呀。”
“想得起人想不起事?”江玄瑾皱眉。
怀玉伸手拉过他的手轻轻摩挲着道:“是啊我就只能想起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伸手揩掉她鬓边的汗珠江玄瑾道:“只是觉得奇怪随口问问。”
这个人绝不会随口问什么肯定是又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不过他不继续问李怀玉也不会动凑上去找死转脸就笑道:“你终于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没事儿想问就问我什么都回答你。”
“要是还得在这里待上七日你会不会觉得闷?”他问。
七日之后就可以出去了?怀玉听得撇嘴心想你哪儿来的自信啊?柳云烈那群人肯只让他休息七日?
然而她还是笑着答:“有你在为什么会闷?”
“我到底哪里好?”他抬眼“你从第一眼看见我开始好像就……”
抿了抿唇他没好意思说。
李怀玉咧嘴就笑:“就什么呀?就喜欢你是吧?全京都喜欢你的姑娘多了去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好?”
“可是没人像你这样执着地缠着我。”
“所以没人像我一样成功了呀!”她很是骄傲地扬了扬脸“只有我嫁给你了!”
还真是……江玄瑾扶额那么多正经的姑娘他没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人呢?
“还有什么想问的?”她笑嘻嘻地道“你没有的话我可要问了。”
“什么?”
“他们都说你心系苍生。”怀玉眨眼“那要是只能在我和苍生中选一个你选哪个?”
“苍生。”江玄瑾薄唇轻启答得毫不犹豫。
怀玉愣了愣垮了脸:“为什么?”
“家训。”
江家家训之一:以黎民苍生为己任万死不辞。
他这回答是认真的没有欺骗也没有隐瞒但李怀玉听着呵呵笑了两声别开了头。
“不高兴?”他皱眉。
“没有我夫君是个顶天立地之人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你脸上都写了。”
深吸一口气怀玉道:“是我问的问题不对我不该这么问平白给自己添堵。苍生那么多人我只有一个人拿什么跟他们比?当我没问过咱们用午膳吧。”
说着朝外头喊了一声:“乘虚。”
门外的人应声进来拱手道:“午膳已经传了属下还有消息要禀告。”
“说。”
“白御史去了一趟大牢之后就亲自带人去了长安街上的赌坊眼下廷尉府正在派人似乎是要去查封什么。”
江玄瑾听得抬眼:“白御史怎么会去大牢?”
乘虚看了看李怀玉后者笑嘻嘻地道:“我告状了呀!白梁氏她们拿这件事来烦我还想沾你的光把人捞出来我一怒之下就让乘虚去告诉我爹了。”
眼里划过一道光江玄瑾朝着乘虚就道:“把徐偃一起请过去。”
“是!”
京都里的赌坊没一个是干净的都仗着背后的靠山做吃人的生意他曾经想过法子整治但阻力太大没能成功。不过眼下只挑一家细查又是白德重亲自去肯定是能有收获。只是白家的人与赌坊有债务为了避嫌徐偃也一起过去最好。
原本堵着的路突然被人打通江玄瑾心情瞬间明朗抚着怀里的人就道:“你这误打误撞的本事倒是真不错。”
怀玉一脸茫然:“我又撞着什么了?”
说了她也不知道江玄瑾勾唇墨瞳里泛起了光。
白德重是个认死理的人自家人犯了错那就关他也不救。赌坊有问题他也要查并且一查到底无视各路身份的人求情只花一天的功夫就将这间赌坊的黑账都拉了出来。
出千没有证据但赌坊里的黑账却是可以查清楚的偷税漏税不说还有大笔来历不明的金银在这里周转白德重手一挥直接先查封然后请廷尉府协查。
柳云烈脸色很难看:“白大人光是文书就已经压得我们透不过气这个时候您还扯这个案子出来干什么?”
白德重义正言辞地道:“既然有问题就该查不管什么时候都该查。”
这个老古板比他还古板!柳云烈咬牙:“昨日的文书就已经积压了一百余眼下再忙赌坊之事实在分身乏术!”
“廷尉府这么多人你要是忙让徐偃跟着老夫也可。”
“可您难道就不用看文书?”
“我都交给齐丞相了。”白德重道“他喜欢改就让他多分担些。”
齐丞相的确是挺喜欢看文书的天下大事都在上头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简直一目了然。但……他也只有一双眼睛没日没夜地看也始终会有文书积压。
夏季已至北魏旱灾涝灾齐发不少文书是加急的更何况有的文书是江玄瑾先看过改过人家第二次呈报上来的后续求个安排。之前江玄瑾是怎么安排的他们都不知道眼下要如何接着安排?
架空紫阳君说得轻巧光是文书他们就搞不定啊!
头两天柳云烈等人还都挺高兴的为国分忧也能体现为人臣子的价值嘛。但赌坊这事一出柳云烈觉得扛不住了终于跑去问了齐丞相一句:“怎么办?”
齐丞相从无数的文书里伸出头来血红着眼道:“为国尽忠啊别睡觉了扛着!”
可有些事不是不睡觉就能扛得住的紧急文书太多他们又没有紫阳君那样果敢的决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一点点烧上来。
五日之后加急的奏折直接送到了皇帝面前。
“紫阳君呢?”李怀麟白着脸躺在龙榻上问。
“禀陛下君上重伤被廷尉大人请在廷尉府养伤已经是多日不曾见过。”云岚清拱手道。
“他在廷尉府干什么?”李怀麟不解“养伤也该在他自己的府邸才是。”
云岚清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易泱。
易泱轻咳两声出列道:“圣上遇刺之事君上是看在眼里的故而住去廷尉府配合柳大人追查凶手也免了车马来去折腾。”
“荒唐!”李怀麟怒道“君上重伤你们还让他追查什么凶手?”
“可您龙体……”
“朕的命是君上救的!”李怀麟微怒“你们这样对君上是想将朕陷于不仁不义吗?!”
易泱垂头:“陛下息怒。”
“怎么也没人来告诉朕一声?”李怀麟侧头看向云岚清“要不是今日奏折送来朕问起你们还打算一直瞒着不成?”
云岚清无奈地拱手:“陛下前几日太医让您闭宫养伤臣等都进不去如何能禀?”
李怀麟一顿懊恼地道:“先不说这些你快带朕的圣旨去将君上送回江府给予厚赏!”
“臣遵旨。”
大概是自小没了父皇的原因陛下对紫阳君真是依赖得很无怪朝中那些个人要忌惮。看一眼圣旨旁边附着长长的礼单云岚清一边唏嘘一边往廷尉府赶。
赶到地方的时候云岚清正打算喊一嗓子“圣旨到”结果刚抬眼往里头一瞧他就愣在了门口。
厢房的床榻上紫阳君侧了身子枕在白珠玑腿上双目轻阖似是睡着了。白珠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温柔的调子眼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听见脚步声她侧头过来看了一眼看见有人笑着将食指按在了唇上示意他别出声。
一瞬间云岚清脑子里就出现了六个字:美人乡英雄冢。
然而榻上那位英雄耳力甚好尽管他没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却还是睁了眼。
“云大人?”
连忙回神云岚清双手捧着圣旨解释:“下官是来宣旨的请君上回江府领赏。”
看一眼他手里的黄色卷轴江玄瑾问:“陛下无碍了?”
“听太医说进食休息都还正常左手依旧不能动弹但已经没先前那么疼了。”
“那好。”江玄瑾撑起身披衣下床道“本君要进宫一趟请大人去往江府稍候。”
李怀玉听云岚清说怀麟没事正想松口气结果就被他这话给吓得打了个嗝。
“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这个时候进宫干什么?”她皱眉。
旁边这人慢条斯理地系好外袍:“有个恩典想要。”
“别胡来!”怀玉起身拉住他低喝“什么恩典比你身子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