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幽蓝色的纱衣,清冷的面容,长发肆意散落,这样的凤绫罗,的确美的让人嫉妒,难怪她初次出现在烟雨阁时,紫风月就已经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一大早上,就有如此雅兴,看来你的伤,恢复的还不错!从你的琴声中,我听出了平静,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看的是清湖溪涧,听的是鸟语蝉鸣,闻得是山花烂漫,触得是细雨柔风!”
凤绫罗将双手覆在琴弦上,让这淡淡的轻轻的缓慢的琴声暂时消失,她的表情终于不再冰冷,有了一点点笑意:“恐怕,清湖溪涧下藏的是暗流汹涌,鸟语蝉鸣后是无数濒临死亡的无声惨叫,山花烂漫间遮掩的是无数尸骸的腐朽,细雨柔风中是无数亡魂飘荡的怨念和孤独!”
“你就不能把事物看的美好一些吗?”重云无奈的笑道。
凤绫罗耸了耸肩:“这个要求,对于一个职业杀手来说,的确艰难了些!”
重云笑着抿了抿嘴:“你不请我坐下喝杯茶吗?”
“这里是桃花山庄,你我都是客人!”
重云一边笑着走去桌旁坐下,一边打量起了房间:“蓝色的帷帐,蓝色的摆饰,看来,又是云二少的杰作了!”
“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望我,你是第一个来看望我的!”
重云倒是有些惊讶了:“皇甫云不能随意走动,我倒是理解,不过,你这一次好歹也是为了救皇甫云和紫风月才受的伤,我以为皇甫盟主不来,至少大夫人也会来看看你!”
“或许方才我的话,没有表达清楚,我是指,你是第一个敢来看我的人!”凤绫罗轻轻的笑道,眉眼间竟然闪过一丝俏皮。
有那么一瞬间,重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为何?”
“我之所以答应留在这里养伤,就是以不想再与皇甫云有任何瓜葛为条件的!所以,那些人也不敢来打扰我,除非是必要,但我不当这是来看望我!”凤绫罗笑道,“但是我知道,月柒和月蓉会偷偷地趴在门缝里看我,回去告诉皇甫云我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
“你没有拆穿,看来你还是很想让皇甫云知道你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
凤绫罗撇了撇嘴:“我只是不想生事!”
“大少奶奶呢?江圣雪一定会来看你的吧!”重云说道,“她可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最热情最能包容别人的人了!”
“我知道她也来过,不过想必,是怕我多心,所以没有进来,幸好,我也不用应付她了,你也知道,她那个人,劝服别人很有一套,我怕我会忍不住与她谈论感情,我可不想变得多愁善感!”
“是哦,感情对一个杀手来说,的确是不需要的!”重云笑道,“那我们呢?算是朋友吗?还是,只是一起修炼《玄音煞》的合作者?”
“我可以很诚实的告诉你,两者之间!”凤绫罗勾了一下琴弦,“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看她再次抚起琴来,重云却觉得心里一阵暖意,这么多年了,自己完完全全没有信任过任何人,就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未倾隐,也会隐瞒很多秘密,自从与常欢在一起之后,他也开始想要关心那些把自己伪装起来的人,凤绫罗便是如此。
他也知道,凤绫罗的心中,早已把自己和江圣雪当做朋友,只不过,她不能。
白狐早已等的心急如焚,他拦下每一个出去做任务的弟子和护法,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东方闻思,或是知道她到底受到了怎样的惩罚。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甚至惊讶于东方闻思还能进入曼陀罗宫。
这让白狐的情绪开始暴躁,正当他打算进入曼陀罗宫,去找白之宜的时候,走出来一个老妇人,披散着一头凌乱的白发,一张脸上满是皱纹和黑斑,看起来很苍老,但是行动却没有一般老人那般缓慢,也能感觉到她的内力深厚,故而才会如此年迈也依然矫健,而且她的眼神一点都不浑浊,只不过有些空洞。
没有穿鞋,只穿着白色中衣,露着苍老的双手和双脚,白狐正奇怪怎么没见过曼陀罗宫还有这样的老妇人,见她已经从自己面前走过,便立即走到她的面前,询问道:“你看到小宫主了吗?她是不是还在曼陀罗宫里?”
老妇人毫无反应,像是傀儡一般的继续行走,可是白狐却越发觉得奇怪,光明正大毫发无损的出入曼陀罗宫?并且自己从未见过,她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让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白狐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烈火宫的两个守卫正在大门前有说有笑,看到衣衫不整仅比乞丐干净一些的老妇人,无视他们就要进入烈火宫时,双双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何人?怎敢擅自闯入烈火宫?不想活命了?”
老妇人没有说话,甚至看他们一眼都没有,仍然打算往里走进。
“直接杀了,跟一个疯子废什么话?”
白狐本想阻止,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他震惊的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见那老妇人的双眼忽然变得血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方可看见她干巴巴瘦骨嶙峋的双手忽然变成了一双少女才有的双手,并且长出锋利的指甲,而她一头白发也变作黑发,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也变成了年轻貌美的少女,只是两颗獠牙让她有些诡异,那守卫已经准备将剑刺入她的胸膛,可看到她惊人的蜕变时,那守卫的眼神也变得极为震惊,动作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接着,那少女便已经如同一只灵活的走兽,迅速从那人的手臂盘上他的背膀,骑在他的身上,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双手也扣进他的心脏,在那逐渐虚弱的惨叫声中,变作一具干尸,
而另外一个早已吓呆了的守卫自然也没能逃过一劫。
杀气顿然消失,年轻貌美却如同妖魔的少女,再一次褪去漆黑的长发,雪白柔嫩的皮肤,成了方才如同行尸走肉的老妇人。
而她站在门口,风吹起她的白发,双眼空洞的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情,这场面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看到老妇人进入烈火宫,白狐才收起方才的震惊,飞速的追了上去。
跟着她一路回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那正是自己的房间,不知为何,心情反而平复了下来。
白狐轻轻的推开门,甚至没有勇气看一眼回到房间的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他背对着里面站了好久,甚至将自己的额头一下一下的砸在木门上,一声又一声的闷响,很像有节奏的木鱼声,但却无比沉闷,非但无法让人平静入定,反而心烦意乱。
终于有勇气面对的时候,白狐才回过身来,却还未开口,就听见那一声苍老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朵:“你还打算站在门口到何时?”
“闻……闻思……你……你怎么……”白狐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他还是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倒是东方闻思,她坐在床边,如同一个慈祥的母亲,带着温柔的笑容:“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来!”
白狐像一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踉跄的走了过去,犹豫了很久,才在东方闻思的旁边坐了下来。
“连我都接受我自己现在的模样了,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除非,你的心里,也把我当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一个,随时都可能散了骨头的老人!”
“闻思,你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的,我只是心疼,你还那么年轻……”白狐忍不住一声抽泣,再也说不下去。
东方闻思淡淡的笑了一声:“哭什么?眼泪,是不能让我回到从前的!当时我正在洗脸,可却在水盆中,看到自己的脸,在逐渐变得苍老,头发,逐渐变得斑白时,也是震惊的说不出来,也想过撕心裂肺的哭泣,也想过把房间里的镜子通通砸碎,可我除了哭喊,什么都不能挽回,于是我接受了,我接受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白狐愣愣的看着东方闻思,她没有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也没有失声痛哭,眼神中也没有恐惧,她,终究长大了,变得比任何人都镇定。
白狐擦掉自己的眼泪,强挤出一点笑意:“没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少年白发,也曾被很多人笑话过,但那又有什么?当时我的身边,有铜镜,有十夜,所以我什么都不怕,你的身边,有我,有紫魄大人,所以,你也什么都不用怕,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的后半生!”
东方闻思轻笑一声,再也没有从前银铃声般的清脆,只有古老木门开启时的干枯吱呀:“白狐,我的后半生,是用来守护皇甫雷,保护紫魄哥哥,夺回曼陀罗宫的,所以我不想强迫你留在我身边,我没有理由那样做,我的心,只给了皇甫雷一个人,我想你会明白的!”
“事到如今,你还指望我觊觎什么?得到什么?你都如此狼狈了,我还怎么忍心雪上加霜?原本,铜镜和琳琅死后,我就一无所有,失去一切,没有任何支撑,是你,才让我继续活下去的,在你身边,为你做事,保护你,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更是我的执意如此,你不需要愧疚,更不要因此把我赶走,因为,我只有你了,所以,我想你也会明白的!”白狐从未如此认真的说道。
东方闻思用那年迈的手轻轻的抚了抚白狐的面庞,说道:“白狐,你知道吗?原来修炼了《踏雪归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修炼过后,失去处子之身,不仅会武功全废,从此以后,只能使用《踏雪归来》,更会变得苍老,就像一个随时都会驾鹤西游的老人,可是妖化的时候,又会变得年轻,美丽,你说,对于一个苍老的女人,还有什么比年轻美丽更让人上瘾和心动呢?连白之宜都费尽心机想要永葆青春,更何况是一个年方十八大好年华的少女呢?所以,这就是白之宜给我的惩罚!”
“失去处子之身?是谁?我去杀了他!”白狐的情绪有些激动。
东方闻思笑着安抚他:“白之宜这样的妖妇,自然不会让我知道,是一个怎样的人,夺走我的贞洁,事已至此,接受现实,去走下一步,才是最好的办法!”
白狐吸了吸鼻子:“放弃吧,闻思,不要再留在曼陀罗宫了,我不知道白之宜还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白狐,我经历太多的事了,我已经足够坚强了,我的心,已经是千锤百炼,金刚不坏,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我对这世间万物,已经麻木,仅有的那一点爱恨,还能让我有点知觉,再也不会有什么事,能让我伤心痛苦了,更何况,只会《踏雪归来》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废人,至少,我还能凭借于此夺回曼陀罗宫!”
“我真的该对你刮目相看了,你再也不是从前刁蛮任性,相信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小宫主了!”白狐有些感伤的抚了抚东方闻思苍老干枯的手背,“不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能帮我打些热水来吗?从昨夜,到现在,我还没有洗去我这一身的肮脏呢!”东方闻思微笑道。
白狐的神经在一跳一跳的疼痛,面对如此振作的东方闻思,白狐再痛苦,再心疼,又能怎样呢?他甚至庆幸东方闻思可以如此平静,才不至于让自己疯掉,忍不住去白之宜那里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