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冬雨绵绵,潇潇茫茫的雨势将整座旧城区遮去大半,一座类似大正时代风格的洋房立在旧城区的边界,它处于的位子向南便是南城区,往西数十米则是大名鼎鼎的王立博物馆。
隔着玻璃窗,女子肩披吴服站立在室内,猩红的地毯、供奉三架太刀的刀台、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墨画,除了那一束插在壶瓶中的曼珠沙华,房内的摆设简单朴素,没有丝毫华丽之处。
这里是黑百合商会的总部,那名站在窗边的女子就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威震安利夏牧商界,让整个王都黑道们都奉为盟主的德河霏泷。
她的身后站着松永喜兵卫,这位老管家手中拿着一份报告文书,此时正神色严肃地向她汇报着什么,隔得更远一些是五名跪在地上的男子,他们脸色铁青,细看之下那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竟是微微发抖。
室内安静无声,只有松永喜兵卫带着寒意的声音在说话,而站在窗前的德河霏泷只是看着外面的雨势,既不出声也不回头,她那毫无反应的样子反而让房间里的气氛更为紧张了。
“……以上,便是少当家与弗兰卡大小姐结怨的过程,还请会长示下。”
好不容易等松永喜兵卫报告结束,可这间房子的主人依然不言不语。
那五名男子此时更是恐慌到了极点,明明是初冬时节的天气,他们的额头上居然渗出了冷汗。
面对这份静默,松永喜兵卫抬起头,习以为常的正了正眼边的单片眼镜,他闷声不响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家会长的命令。
沙沙沙——
细雨被夜风吹斜打在玻璃窗上,仿佛很是为难,名为霏泷的女子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平田叔叔、山田叔叔、金森叔叔、林叔叔、朝仓叔叔,你们也是商会的老人了,伤人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将义政交给你看管,可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黑百合商会的规矩一向是赏罚分明。这事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吧?”
五人中处在正中位置的那个中年男人,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抬起头来,他试图辩解。
“会长,商会的规矩我们自然知道,但少当家的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不让我们说,我们哪里敢多嘴?便是克斯伍这个教育近侍都三缄其口,我们就更不能指手画脚了。”
“那么说来,一切倒是义政的不对了?”
“老平田我不敢这么说少主,赏罚分明是黑百合商会的立会之本,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疏忽了,该怎么罚就请您怎么罚,但还请会长看在我们几个老家伙当初为商会流血流汗的份上,多少给我们留点面子。”
“平田叔叔想怎么留面子?”
“赏罚分明,从犯既然罚了,那主犯难道就能置身事外吗?”
“平田叔叔,你的意思是要我连义政一起罚了?”
“老平田不敢指挥会长怎么做,只是商会的规矩不可废。”
“平田叔叔不愧是商会的老人,你考虑得很周到,那我明白了,喜兵卫。”
“我在这里,会长。”
“传令下去,从今天起,义政的开销一律停止,一旬之内不许出门。”
“什么?这不就是禁闭吗?”
还不等霏泷交待完,男人就叫了起来。
“是啊,就是禁闭,难道平田叔叔有什么疑问吗?”
“这、这……只关少当家禁闭这不公平,会长!”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没办法,义政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会比较偏袒他。至于你们,虽然都挂着一个黑百合商会元老的牌子,但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蠹虫。为什么其他老人们都坐到了部长的位子,而你们只被我安排了这么个看孩子的职位,只怕你们心里比我还清楚吧?”
先前平田看到霏泷一口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中早已喜出望外,他本想着拖德河义政一起下水,然后安然度过这次惩罚,却不料霏泷根本就不管他这些小算盘,直接来了个徇私枉法。
激愤之下,平田就要站起身来,但还不等他动作,一支手锥已经射中了他的手掌并将他钉在了原地。
是松永喜兵卫,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仿佛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的手!啊啊——!”
平田惊叫一声,鲜血沿着手锥上的血槽泊泊流下,但在猩红的地毯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痕迹。
他周围的其他四人这时早就六神无主,别看他们早年都是混在黑道上的有名人物,但这时却被吓得四散跪坐。
疼痛之下,平田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他本能地想要拔出那把手锥,可这时一只黑色长靴却一脚踏上了他的右手,咔嚓的一声,连同那支手锥,霏泷一脚踩下,稳稳地将男人的右手固定在了地上。
“啊啊啊!”
那支带着血槽的手锥带来了极大的疼楚,平田忍着泪水向霏泷看去。
“不要这么大声,平田叔叔,黑百合商会现在是合法组织,你这样会让人误会我们公司的性质的。”
“你你你你……”
“唉……平田叔叔你看你现在这幅样子,我真是想像不出你当年那个浴血冲杀的模样。我早就说过了吧?想要在这王都混得出人头地,光靠一腔蛮劲是没用的,可偏偏你们就是不听,看看其他商会老人,聪明的早就洗手不干,靠着自己学习琢磨做起了商会干部,可你们呢?仗着过去的功绩倚老卖老,沉淀在过往的那些‘光荣’事迹里不可自拔。我也只好把你们给供起来,当个装饰品。可现在你们就连这个装饰品都当不好,这叫我很为难啊。”
眼前的这位女子轻声细语,单薄纤细的身形加上那端丽的容姿,使她浑如才女名媛,丝毫没有半分传闻中的英姿飒爽,那一路血战、杀人无数的巾帼气息在她身上更是连半点也找不到。
宽大的吴服披在她的肩上,并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为了御寒以及随时能够盖上休息。
没错,虽然被外界畏怖的称为【落花时雨】,但其实德河霏泷本人只是一个身体偏弱的女子。
既没有特别高超的武境,也没有强大的魔核,若不算那出色的容姿,她真的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普通女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让现场的其他四人打从心里打颤。
“我不服!你这是排除异己!徇私舞弊!你敢这么做就不怕商会里的老人们造反吗?!”
尽管平田的眼神中满是愤懑怨恨,但霏泷却完全不为所动,湖水般的眼眸风平浪静,她看着这位老部下,继续说道:“平田叔叔,说你没有脑子还真是没有冤枉你,实话和你说吧,就连当初那些和我们一起拼杀的老伙计们也早就向我进言过,你们这些装饰品留着没用,迟早要拖黑百合商会的后腿,可我还是不忍心伤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想着好聚好散。你若是指望他们为你出头,那大可不必,因为他们早就想你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
平田睁大双眼满是不信,混着泪水他忍着巨疼看向霏泷,只见那有些单薄的女子依旧沉静。
半响,他最后竟然弓起身子倒在地上失声疼哭了起来。
剩下的四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重新在霏泷的周围跪好,使劲地磕头求饶。
“会长您饶了我这一次吧!”
“会长,看在我当初的功劳上,请你放过我吧!”
“会长,呜呜呜……我不敢了,下次我真的不敢了!”
“求您了!”
“按照商会的规矩,你们自己选吧,是留下命,还是一只手?”
语调中并不冷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霏泷移开脚,转身向走回办公桌前,她有些累了,于是靠在了椅子上向跪倒在地的五人如此说道。
这是最后通牒,这点现场的五人瞬间就明白了,毕竟他们都是跟在霏泷身边的老人了,对于这位会长不说知根知底、了若指掌,但最起码知道她的行事作风。
眼下她的这个语气,便是无可转寰的表现,除了平田,其他四人都是一副失魂落败的样子地愣在了那里。
就算只是砍掉一只手臂,在他们看来也是无法接受的,毕竟这些年他们已经过惯了富贵日子,现在再要他们和那些泥腿子一样在泥泞里混日子,那无论如何都是接受不了的。
看着自己这些老部下没出息的样子,霏泷还是面无表情,她转过身子面向窗外。
“若说以前你们是空有一身杀劲没有脑子的匹夫,那现在的你们就连那股血气都早磨没了。留下一条命,都去乡下找个地方安度晚年吧。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平平淡淡的口吻在房间内清晰可闻,女子连头也不回,就这么靠着椅子看着夜雨,可四个中年男子却早被吓得趴下身子磕起头来。
“会长!会长饶命、会长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