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和人打架的时候,受过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没人问,他也就拍拍灰站起来,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祝岚在这儿......为什么祝岚在这儿,这?点痛他就忍不?了了呢?
纪行胸口起起伏伏,跟自己犟着一股劲儿,想要说“不?痛”。
可迟来的真相与两年多?的委屈愤怒一起涌上?来,堵在他喉咙里,那些没说出口的字句举步维艰,嘴唇还没张开,眼泪已经直直掉了下来。
纪行不?想哭得太狼狈,于是把脑袋狠狠扭到一边,拼命克制着。
可是越克制越不?能自已,哭到最后,整个人都在发抖。
祝岚眼眶也红了,叹了一口气,把人轻轻抱进怀里,像哄小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温柔而耐心。
这?会儿能发泄出来也好,他怕的就是纪行?逼自己太狠。
祝岚在纪行?背上?拍了两下,往后退了一点儿,手指抹在纪行?的眼尾上?,笑了:“认识你这?么久,没发现你还是个小哭包。”
纪行胡乱几下抹掉了眼泪,然后直接把祝岚的手拽了下来。
他三两下把祝岚的长袖撸到上面,露出祝岚小臂上?的纹身。
这?纹身纪行打从进G的那天就注意过,因为在他印象里,之前是没有的。
祝岚这?人太随心所欲,家境和个人条件又出挑,玩什么都不稀奇。这?纹身可能也是一时兴起贴着玩儿的,花样老是变,再加上?基地常年开空调,大多数时候都穿着外套,也不?怎么经常能见。要是什么时候不?贴纹身,又穿着短袖的时候,祝岚就常常会戴一个护腕。
职业选手有伤病很正常,不?少人有戴护腕的习惯,纪行也就没问。
但他现在知道了。
为什么戴护腕,为什么贴纹身,为什么他在基地的时候祝岚老是穿长袖衣服,为什么比赛中途,圆星会不?自觉地看向祝岚的手......
——因为他妈的每一场比赛,祝岚都是在拼命!
那条伤疤还在,十几公分的疤不是说消就能消掉的,明显的凸起横亘在祝岚的小臂上?,阻断了原本流畅漂亮的肌肉走向,即使隔了两年再看,也仍旧狰狞。
纪行指尖抖得?简直碰不?到那条疤。
“行?了,”祝岚收回手,把衣袖放下来,“早就没事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掠过了所有艰难,仿佛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儿,纪行却知道根本不是如此。
手术,缝针,养伤,换药,复健......每一个环节都很痛苦。
周舟说:“当时祝岚疼得整夜睡不了觉,还要顶着各方压力,逼着自己配合恢复。那狗东西的那一刀摆明了就是冲着他的手来的,要不?是他当时反应快,挡了一下,真让那一刀砍在了主动脉或者主要神经上......他的竞技生涯就完了。”
纪行不?敢想象。
他根本无法想象像祝岚这?样骄傲的人,会允许自己那么辉煌灿烂、前程锦绣的竞技生涯就这?么惨淡退场。
在纪行?的认知里......不?,应该说,在电竞圈绝大部分人的认知里,Ephemeral都是无所不?能的,他才22岁,战无不?胜,没有人会把他和“英雄末路”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如?果非要谈退役,他也应该是打到最后一刻,打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打到在所有奖杯上都铭刻上“ephemeral”的ID,再像神话一般光荣转身——这?才是祝岚该得的。
“......都怪我。”半晌,纪行哑着嗓子说。
他声音太低太轻,祝岚凑得?这?么近,都没能听清:“你说什么?”
纪行闭上眼睛。
都怪我。
他想。
我不?该在那个晚上?开口跟陈继峰对呛,你就不用替我撑场子,和陈继峰打那局solo。陈继峰也不?会狗急跳墙,你也不?用挨这一刀。
我不?该那么执拗,那么刨根问底,逼得你手伤那么严重还要分神留心着我,最后我还记恨了你两年。
......也许一开始,我根本就不?该跟着你回家的吧。
纪行有点恍惚,看着祝岚,半晌,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回来:“我去跟他们说清楚。”
“什?么说清楚?”祝岚拽住他。
纪行:“去跟所有人说清楚——你当年刚进G整整一个赛季没打比赛,不?是因为你耍大牌,也不?是因为你他妈的拿空饷不干活!你回国也不?是陈继峰那种狗逼说的是为了钱!你不?亏欠任何人——是他们欠你的!”
凭什么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可以肆意污蔑?凭什么祝岚明明在巅峰期披着国旗打了两年的比赛,却还要被人抹黑成是走狗?凭什么他都隐忍成这?样了,那些人还是不停下?
纪行说到最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起伏,每个字都像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他在祝岚短暂的愣神里,挣开了他的手,然后转头朝外面走过去。
门开了一线,外面走廊的灯光漏进来。
纪行刚要迈步出去,就被扣住肩膀转了过来,随后门板“砰”地一声合上?,天旋地转。
他后背碰到了坚硬的门板,祝岚的手垫在下面,把他圈在自己怀前,熟悉的木调香水味铺天盖地。
“你预备跟他们说什?么,嗯?”祝岚离他很近,没开灯的房间里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呼吸相闻,“说是因为你才导致我手受伤?是因为你我才会在比赛里对FK毫不留情?还是因为你陈继峰才会拿刀来砍我?”
“你要是真这?么说了,就有更多的傻逼把过错归咎到你身上,跑来对你开火......你又预备怎么跟他们说?”
纪行闭了闭眼。
半晌后,他说:“我会跟周舟协商好,下个赛季我会退出......”
他话没有说完。
因为感觉自己的眼尾贴上来一抹温热。
祝岚低头,轻轻地在他通红的眼角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却温柔而庄重。
“不?需要为疯子们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这?些都不是你的错,”祝岚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