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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2 / 2)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她没有立刻下车。“谢谢你”她道“——那么关注我的朋友圈。还特意跑大老远接我。”他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嘴上客气:“我是无业游民整天刷手机。你懂的。”她解开安全带看他“要不要上来坐坐?”他一怔“——不怕我做坏事?”说完便想抽自己耳光。又是嘴欠得没名堂永远分不清场合与时机。她道:“我家没现金不怕。”他道:“别的值钱的也一样。”她道:“我家装了好几个摄像头。还有一键报警直接连110。警察三分钟上门。”他一怔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也在说傻话。愈是局促愈要开玩笑便容易有这样的效果。他再次整理思路把这晚前后情形想了一遍试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已是来不及了。“再见路上小心。”她说完下了车。站定微笑着朝他挥手。他只好也挥手手臂幅度大得像个招财猫。半晌才启动车子。连这告别仪式也与平常不同。用力过猛隆重得都有些滑稽了。

电梯里顾清俞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因为赴宴而精心挑选的黑色露肩长裙妆容精致。展翔那样讨嫌的嘴今天居然没拿她过分正式的衣着取笑。“愿各自安好”那句意思再清楚不过他自是能辨出来——本来是个好机会。她说朋友圈屏蔽了大部分人其实不准确。事实上除了他之外她统统屏蔽了。只他一个人能看见。她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还有他。这还不同于上次那个吻。虽说都是一时冲动但那次脑子是空的今晚却是塞得满满的。酒意是一桩再加上施源那句“找个好男人”或许还有小女婴的可爱模样李安妮给她分析家庭关系时的微妙语气——甜的咸的、冷的热的像是脾胃虚弱的人吃太多一时不消化堵在那里。她让他“上去坐坐”他却同她贫嘴。那瞬她竟是舒了口气。答应不答应都有了余地。她亦同他说笑。说着说着便扯远了。她知道他也知道。仿佛一根橡皮筋扯得太紧久而久之便松了没劲了。说矫枉过正不对但至少也是没把握住分寸。世上的事差之毫厘便完全是两层意思了。遗憾也有隐隐地竟又觉得安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似的。真正是那个答数为零的算式了往回看你来我往热闹得很仿佛乐在其中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终究是白辛苦一场。

开学前冯晓琴在“不晚”附近的火锅店订了一桌。除了两个值班的其余人都来了。因为是替姓刘的女儿庆祝考上一所区重点高中便把三千金也叫了过来。满满一桌。还买了个蛋糕上面裱了“金榜题名”四字。那女孩是个腼腆的见了便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不肯上前。冯晓琴揽住她又指着三千金的老大和老二:“一个个来姐姐带了个好头后面大家轮着谁考得好阿姨就给谁买蛋糕庆祝。”姓刘的女人掩饰不住的欢喜一直望着自家女儿眼圈红红的像笑又像哭。众人挨个儿同她说“恭喜”又说“不容易”小学到初中跟着妈妈到处转学光在上海就转了三所学校也都是菜场学校小一半是民工子弟。本想着混到毕业便罢谁知这小姑娘争气没人盯着也没上过一天补习班竟是考成这样。姓刘的女人跟冯晓琴感慨:“人家讲什么种子结什么瓜我这棵歹苗倒是养出一棵好笋。”冯晓琴说:“阿姐信这些我是不信的。再说了论聪明还有扑心阿姐哪里输给别人了?你女儿骨子里是同你一模一样所以才考得好。”姓刘的女人嘿的一声擤一下鼻子“像她爸爸。她爸爸才真正是拼要不是倒霉出了那事怕是老早就跟朋友合伙开快递公司了。他看准这条路辛苦却也有前景中国人那么多每家每天收一件快递那该有多少?他那时从早忙到晚助动车开得像飞一样。我劝他悠着点他嘴上答应可做起来就全忘了。多送一单就是一单的钱啊。他说要早点凑够钱创业让我和女儿享福结果油门一脚下去人就没了变戏法一样——”她说着拿纸巾去擦眼角。冯晓琴劝她:“现在不是一样?女儿争气将来照样让你享福。”她摇头“不指望的小姑娘才几岁。”冯晓琴道:“说慢是慢说快也快。我来上海的时候也就同她一般大。”嘴巴朝她女儿一努。见几个女孩已是熟稔了虽说差了几岁叽叽喳喳亦能谈到一起。三千金家的老二最是活跃撺掇姓刘的女儿给她喜欢的明星送花打榜那女孩完全不懂老二便详细告诉她怎么注册怎么充值怎么加粉丝怎么买鲜花。话还未说完便被她妈妈揪住耳朵拖回去“没一天让我省心的——”冯大年一旁看得有趣咧开嘴偷笑。三千金父亲逗他:“看中我哪个女儿就说老丈人马屁可以先拍起来。”冯大年红着脸骂:“瞎说!”

又叫了几斤小龙虾。配啤酒。天热这么吃最惬意。姓刘的女人酒量不行才喝了一瓶就开始哭哭笑笑。一边剥小龙虾一边絮叨讲广西家乡话听着与广东话有些相似。边说还边打手势。冯晓琴旁边陪着也有两三分醉意。也说家乡话。各说各的。一会儿姓刘的把自家女儿拉过来二话不说抱住头就狠狠亲了一下。那女孩羞得挣脱走开了。冯晓琴看冯大年过完暑假似是又长高了些脸也黑了。厨师班退了给他报了夜校英语和计算机。“上了再说说不定上着上着味道就出来了。”冯大年没拒绝一副任你摆布的模样。冯晓琴也不指望他一口吃成个胖子慢慢来。人家女孩与他同岁是榜样。读书上进这种事逼不得也松不得。冯晓琴拿起酒杯与姓刘的一碰:“祝贺啊!”姓刘的朝她看:“几时把那个断手断脚的弄走?”冯晓琴道:“阿姐这阵子春风得意放在以前还要去庙里烧香还愿。现在香不烧了正好当做善事。积德的。”姓刘的嘿的一声“我不迷信的。”冯晓琴道:“不是迷信是图个心安。”

高畅来“不晚”看老黄。见他躺着不动睡着了似的。再细看嘴角轻撇竟像在微笑。“在做梦”他对冯晓琴道“梦里有老婆有小孩讲话也不结巴。”冯晓琴道:“梦里也是一世。”高畅道:“以前看过一本科幻小说说一个人老是做奇怪的梦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梦才是现实而那个现实世界倒是一场梦。真真假假分不清的。”冯晓琴道:“这种问题不好想一想要变神经病。”高畅叹道:“老黄要是有福气就在梦里过一世。”

展翔往冯晓琴账上打了20万。说这钱专用在老黄身上。“实在看不下去”他说冯晓琴“又要赚钱又想当善人。小心精神分裂。”冯晓琴心里感动嘴上道:“爷叔一边收保护费一边捐款。这只口袋进去那只口袋出来。”展翔自嘲:“我这只口袋是漏的啥时候进去过?只看到出来。”冯晓琴道:“爷叔底子厚漏不完。”停了停又道“等熬过这阵我就像爷叔讲的那样给这附近70岁以上的老人提供免费午饭两荤两素。”展翔怔了怔见她一脸认真不似开玩笑。劝她:“你口袋还是扎扎紧的好。一边进一边漏爷叔可以你没必要。”冯晓琴道:“总归是进的多漏的少。”展翔朝她看“嘴巴不要老。”她笑笑,“其实是图个心安。也花不了多少讲起来总归是做好事。给儿子积福。爷叔名字起得好‘不晚’就算像我这样的女人现在做好事也不算晚。”他道:“你是怎样的女人?我跟你讲不要小看自己。像你这样的女人才真正难得。放眼望出去又寻得着几个?”她朝他看“爷叔现在也喜欢抒情了。夹叙夹议那套不玩了。”他笑道:“夹叙夹议忒伤脑筋还是抒情好嘴巴一张就来。不费力气。花小姑娘最好。”她哦的一声撇嘴道:“原来爷叔讲的不是真心话。再说我也不是小姑娘了都三十出头了。”他道:“三分假七分真。十分真倒像假话了。要留余地给人家也给自己。爷叔在教你做人的道理。认识你十多年了你就算活到八十岁在爷叔心里也照样是小姑娘。‘不晚’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唯独交给你我竟是一点心事也不担。爷叔信得过你也有一点点佩服你。真心话不骗你。”说着在她头上轻轻抚了一下。

入了秋分一日比一日凉。白天不觉得夜里风吹在身上毛孔打个激灵全身都缩一缩。老黄那件事愈闹愈大副镇长分管安全脱不了干系。不久镇长退休上面派了人来接替。正是当初新区政府办公室主任姓卢顾昕也认识。副镇长苦心经营这些年落了空自是不甘但也无计可施。又过一阵有人举报副镇长与葛玥舅舅有私下交易收受高额贿赂公家的地批给私人公司严重违规。再查下去还涉及非法融资、套贷。顾昕、冯茜茜一个个被抖搂出来——猝不及防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冯茜茜离开上海那天冯晓琴送她到车站。与来时一样一个浅浅的旅行包。先回老家住一阵然后再去广州。被银行开除后她与那个开途安的男人断了。那边原先都在准备聘礼了。本地人讲究这些。她把男人送她的几件礼物退了过去微信上发句“对不起”便把对方删了。“我有预感”她对姐姐笑笑“不会这么顺的。”语气倒是平静也听不出情绪。冯晓琴想说“何必主动提出分手”又觉得妹妹这么做也没错。依稀记得她来的那年也是这个季节短袖长裤却又凉爽花草树木最茂盛的时候。郁郁葱葱。车上人却少得多。那时过来是满满一车。平常回乡的人总是不多。总要赶上过年那阵才是密密麻麻。广州也是大城市。另一个追梦人的乐园。冯晓琴知道妹妹心底里是有些不服气的。没劝她也没怪她只当没那回事。竟是沉默得有些突兀了。对错那些到这一步也已不重要了。

“姐走了。”冯茜茜从姐姐手里接过包转身便上了车。冯晓琴手动了动想要来个拥抱见她这样也只得作罢。看她一步步往后厢走找到座位坐下倚着窗说:“姐回去吧。”冯晓琴摇头示意等车开了再走。姐妹俩便一内一外地互望也是断断续续看几眼停下来往别处看。一会儿再聚拢来。冯茜茜又让她走:“姐傻站着做啥。”冯晓琴依然摇头。又笑笑。两人望了片刻冯茜茜忽地低下头掩饰已经微红的眼圈背过身拿起手机佯装有电话进来。半晌才转过来见冯晓琴站着不动眼里隐隐有泪光脸上却是微笑。一跺脚“姐你真的走吧——”尾声已是抑制不住的哭腔。车子缓缓启动。冯晓琴跟着举起两只手交叉挥动:“路上小心。”她不住地点头强自忍着也报以微笑。当车子驶出站点转弯那瞬眼泪终于决堤而出。那瞬她想起前一日与冯大年告别桌上放着刚做完的齐天大圣还未上色。竟是纯正的中国风仿佛小时候看的那些连环画。他道:“二姐原来《七龙珠》里的孙悟空是假的《西游记》里那个才是真的!老头不借书给我我还不知道!”他兴冲冲地似是得了什么重大发现。她不禁好笑。他向来忌惮大姐在二姐面前则要放松得多。他说下一步打算把那些神话人物做成手办红孩儿、嫦娥、蜘蛛精、托塔天王、昴日星官……“以前都是外国动漫里的人物你也做我也做都做烂了。其实中国有那么多神话故事人物又多又有趣不做浪费了。”冯茜茜诧异这傻弟弟竟能说出这番话来普通话还夹着家乡口音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她真心替他高兴。他问她:“回去了还来吗?”她道:“等你结婚时候来喝喜酒。”——车子驶上高速时她拿出皮夹里面有一张姐弟仨的合照早年在老家拍的。冯晓琴那时也才十六七岁光景手里抱着冯大年她梳着马尾小学生模样拉着姐姐的手。各自对着镜头。那时并不知道世界是如何的一只脚还在原地呢。笑或不笑眼神一望无余直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话着实不假。她看了一会儿把照片放回皮夹。

苏望娣找了律师几次都说情况不乐观副镇长那边自顾不暇葛玥舅舅更是落井下石关键地方添油加醋。拖一个算一个的架势。葛玥父亲怪女儿跺脚:“我是吃过他苦头的你们真是糊涂啊!”葛玥怀孕六个月已有些显怀。顾昕一出事离婚的事情搁在那里不上不下。家里乱作一团也没人管她。她便自顾自每天上班下班不论是家里人还是同事见面都不多话的。她父亲怪她她丢下一句:“他的事我又不晓得的。”葛父一着急话便说得重了:“你长这么大到底晓得什么?你是人啊又不是木头。”她母亲在旁边拦着。葛玥抬头眼睛里一根根血丝脸色白得骇人。却又全无表情。她父亲只好停下不住叹气。她母亲做了几个菜放在饭盒里让她带回去“这阵子你婆婆也没空管你你自己当心。实在不行回来住两天也好。”她没接拿了包径直开门出去。

隔日她去拘留所看顾昕。苏望娣起初不让她去一是大着肚子不方便二来也怕她对顾昕说些什么都到了这步原先便闹着要离婚现在还不更是铁了心?家里也就罢了那边若是你一言我一语说僵连个劝解的人也没有倒让旁人看笑话——央求再三葛玥只是不理。便也只得由她。又说要陪她一起。葛玥只当没听见“姆妈你帮我照看一下宝宝。”便出门了。苏望娣苦着脸看向顾士海。后者正在沙发上拿竹片编垃圾箱巴掌大小一套四种颜色。史胖子几日前托了他做两百套五千块钱。因此只要得闲他便手上不停。苏望娣骂他没心没肺为了赚钱连儿子也不要了。他却道:“昕昕出事小葛怀孕后面有的是用钱的时候与其陪你一起担心倒不如多赚点钱备用。”苏望娣一怔这话竟不像他素日的风格。倒有些靠得住的男人模样。听他又道:“冰箱里有酸奶。”她问:“做啥?”他道:“是你喜欢的菠萝口味。早上去超市买的。”她又是一怔也不知怎么接口。他指着手里的竹条:“年轻时候因为这东西倒霉现在年纪大了倒指望它来撑一把。也不晓得行不行。”苏望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谁又指望你了?你不要感觉太好。”顾士海竹编的“十二生肖”销路不错店主与他商量要长期合作他大着胆子把价格往上提了两成谁知店主竟一口答应。他兀自高兴那头冯大年泼他冷水说人家卖出去就是几倍的价钱。顾士海也不介意说我赚一点是一点总比没有好——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总希望家里越来越好。”苏望娣朝他看这老头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竟是滑稽。也不习惯。脑子里蹦出个念头这人吃错药了。一时百感交集。愣着不动一会儿又想到儿子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也不晓得昕昕现在怎么样了——”顾士海瞥见她头上一块棉絮状的白色碎屑伸手替她拿掉谁知竹片竟缠在她头发上她吃痛“啊”的一声他忙道“你别动你别动”折腾了半天笨手笨脚扯掉她一大把头发总算把竹片弄了下来。苏望娣火起下意识地手肘打过去行到一半停住因为今天这反常的气氛。以她粗线条的看问题的套路亦能辨出一丝温情。夹在家里这阵低落到极点的氛围里仿佛砾石中长出的一株嫩芽。再不济总也是些慰藉。她坐着不动。茶几上一盘葡萄顾士海摘了一颗给她“你也不要太着急还有我——”她打断他:“你有个屁用!”他叹气道:“你这人啊就是太粗鲁。不肯好好说话吃亏的是你自己。”苏望娣嘴里兀自咕哝着瞥见他手里编了一半的小垃圾桶竟还有个“湿垃圾”的标记。忽的生出促狭来凑近了“呸”的一声葡萄籽不偏不倚地吐了

进去。

“你瘦了。”葛玥对顾昕道。

几日未刮胡须顾昕下巴处密密麻麻头发乱蓬蓬。说话透着倦意。声音也轻。似是怕被旁边人听见。他问她:“你蛮好?”她道:“蛮好。”他道:“爸妈也好?”她道:“都好的。”他停了停“——你要是想离婚就离吧。我不想拖累你。”这话他应该是想了很久出口说得飞快。眼睛也不看她。她不语。这时胎儿大约是翻了个身咕噜一下让她不自觉地摸向肚子。他见了问她:“怎么不舒服?”

她摇头。

沉默片刻。她问他:“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他道:“三年以上。”她停顿几秒似是下定了决心:“——那就等你三年出来再离婚。”他愣了愣。她道:“这种时候离婚我做不到。”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我真是个失败的人连离婚的时机也找不好。”

他朝她看。她把目光转向别处。拘留所这种地方她是第一次来。看样子以后机会多的是。等判决书下来后面就是探监。也不知是哪个监狱听说也有关到外地监狱去的。好像是安徽还是哪里专门关押上海的犯人。跑一趟不容易。每次想到这一颗心便会抽紧。她不是个坚强的人。遇到事总是往后缩也没主意。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她就是两个孩子的妈。想想便有些怕却又无计可施。她自己想生。其实那两次去医院流产便是苏望娣不来她也下不了手。她若真有那种魄力便不是葛玥了。她父母倒是赞同的孩子打掉离婚。又道早知道现在这样当初倒不如找那个姓卢的傻子他叔叔升了镇长他将来发展也不会差。她一怔想起顾昕也说过设备科那个小卢对她有好感。原来她父亲也看出来了。唯独她这个当事人不知情。实在好笑。

她带了些水果给顾昕。本来不想说的忍不住又道:“就算没胃口也要尽量多吃点饭。日子还长。你太瘦了。”他点头。她不敢看他的脸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她爱他若他没出事或者一气之下也就离婚了。可眼下看到他这副模样她实在是舍不得。就算被爸妈骂死也是舍不得。她想改变自己。那个懦弱的葛玥她想甩掉她。她很快就会是两个孩子的妈而且每隔几周就要探一次监。日子还长一眼望不到头。她想起当初在餐厅门口的那棵树下她向冯晓琴讨教“日子该怎么过”冯晓琴回答她:“日子是一团面粉你把它捏成什么样它就过成什么样。”

她问顾昕:“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你?”他一怔随即摇头“不太可能。”她道:“那你也不要放弃。”他为她的语气稍感惊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她站起来: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她故意把步子迈得十分轻盈让自己看着不太像是个孕妇。离开拘留所她在微信上找到“小卢”给他发了条消息:“好久不见。有空吗?”

一小时后她与小卢在淮海路一家咖啡店见面。男人没什么变化除了人中那颗痣做了去除手术。他还是一样拘谨说话抖抖豁豁。反而是她在一番寒暄后渐渐打开话题。她说:“听说你叔叔当上镇长了?恭喜恭喜——”他应该知道顾昕的事神情略微尴尬。她问他:“你去求求你叔叔行吗?”他显得很诧异手足无措的模样。她退一步“或者你帮我引见一下我请他吃个饭可以吗?”控制着语气提醒自己深呼吸不要太急促带一点撒娇但也不可以过头。她之前练习了好几遍抑扬顿挫哪里该停哪里该换气哪里一定要看着他的眼睛增强效果。但临到现场还是不一样容易紧张。声音有些发抖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出来。手心出汗她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摸到隆起的小腹。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做深呼吸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很快她凑近他语气愈发地温柔:

“——你喜欢听越剧吗?《我家有个小九妹》或者《桑园访妻》我唱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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