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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东海筑山(1 / 2)


x 第29章 东海筑山

我探手入怀掏襟找到那颗牙拈出来说:“你还想要不?给归还你……”圆脸老头随手甩来一巴掌恼哼道:“狐狸精故意把胸前衣襟敞得这么开想勾引我是不是?”我闻言懊恼道:“哪有?”不意被他一巴掌打在拈牙之手上啪的一声打飞了那颗牙却落进了我口内。

圆脸老头将我劈胸一揪抓着衣襟拽到跟前打量一眼冷哼道:“跑来这里剃光头扮小和尚也躲不过我眼睛就凭你这狐狸精的骚味隔着几个州我都能闻到。简直骚到不行你看看你!”我被那颗牙噎住一时无法说话。

耳听得外边动静不断锣响频仍夹杂着阵阵惊呼嚎叫其声骇异不时有箭石飞入落在院墙之内。圆脸老头亦自惊疑不定连忙拉我四处走避一时慌不择路躲进寺院内一间有灯光的屋里。进屋后把我一推他随手掩门却闷头摔到门后去了。

被他推倒之时我不意吞下了那颗牙一时既惊又恼:“哎呀我竟然把他的牙吞下肚了……”但却怎样也吐之不出徒有无奈。起身正要溜走见这圆脸老头面朝下趴倒门后身躯挡着门急拉不开。

我用双手攥握他一只脚正自拉拽其躯眼见这老头仍然一动不动而且身上和脸下皆可见到有血流出。我心下暗感不安:“他会不会死掉了?”就顾不上拉扯蹲近前去察看探过还有气息尚存却也着实伤得不轻。

我不由想到小时候也曾帮受伤的小鸟小兽包扎敷伤而面对这样一个活人自感无法置之不理。虽然他对我不好终因心下不忍还是给他拔掉肩后那把短刀按着他伤口眼望四周见墙边的柜架子上摆放有许多小瓶小罐贴有药物名称的纸片签儿墙壁上挂有些字画左近一幅字写的是“敬神灭圣”右边条幅写的是“呵佛骂祖”不明挂上这些东西何意。

我见这间屋里竟然有许多药材一时顾不得奇怪就拣了些止血、生肌、缓痛之类药物先给他搽药敷伤然后撕下他一片衣裾又找些布条儿给伤处包扎妥贴。然后倒了些内服的药丸或粉末灌进他嘴里再去找着一瓶药酒喂给他饮服。那年我父亲重伤被抬回家他最后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我在身边悉心照料。因而对此倒也并不陌生并且又情不自禁想起了我父亲。

那位奇怪的老爷爷也就是我的老家翁信虎大人得隙时也会来我父亲榻前坐一会儿。那时我在煎药听见他唏嘘道:“直政呀难得你一直跟随我是我身边不多的老伙计了。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你爱女今后之事这孩子从小在我家如今又过了门我不仅当她是我儿媳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待她也就跟孙女儿辈一样。将军府生变之后我们一起熬过了又一场腥风血雨那天你为我挡了枪我心里很是感激。你有何事要交托于我尽管直说无妨。”

我听见父亲说:“将军府生变那天在下就知道我们是时候该一起回甲州故土了。就算老主公一时还不这样想或许也应该让忠重公子带他媳妇先回去看一看家乡那些兄弟们要让他们这一代更多来往才好。毕竟是一家人纽带也须感情凝聚。”

那天之后我的老家翁允许他幼子忠重带我或回故乡甲州、或往我们不少家人驻扎的信州、或返甲州军占领下的东海一带“常走走”这是他的原话。尽管他自己仍不愿回来“走动”终其余生也不肯再回来走亲访友。而他在外边流浪的那许多年里其实他一直都念念不忘为甲州谋事。在他的长期折腾之下最后他儿子大膳大夫只用了不过一年的时间就征服了东海之地。

这父子俩之间纠结不清的感情很奇怪。最初那一次我随忠重回来探望家乡亲人时年岁都还幼小。那时大膳大夫信玄对他父亲还显然心存芥蒂尽管“逍遥轩”信廉和其他的哥哥们都很亲切唯独信玄显得冷冷淡淡甚至只让人拿了些钱给我们就让打发走。

我和忠重甚至都没能跟他说上话就只好跟随老家翁差遣的家臣使者辞别出来。到了踯躅崎馆后边那个斜坡下我和忠重没想到就这样刚回家乡又要离去心情很不是滋味一边移步而行一边不时回头踽踽然地走向林荫之径。

信玄悄立在踯躅崎馆后边的斜坡上原本只是在冷冷地目送我们两个小小的身影离开就在我们彼此都要望不见对方的时候没想到他从后边追赶上来搂住了忠重望着站在一旁的我眼含泪光地说:“都还这么小就跟着我那老父亲在外边四处流浪。”

然后他抱起了年幼的弟弟牵着我的手转身往回走迎着忠重不知所措的目光说:“跟哥哥回家去。踯躅崎馆就是我们的家不要再流浪了。”

我知道他那时只是生他父亲的气或者也生自己的气。起初走下斜坡的时候我就跟忠重说我们不怪他。他是你哥哥我们是他家人。

那次回来其实是“逍遥轩”信廉的安排。当时宝姨和她丈夫只是护送我们这对小夫妇重返东海再看看我们家征服之后的样子顺便给寿桂尼一家扫扫墓毕竟老家翁心爱的长女定惠院生前便是嫁到了这一家还生下了他外孙氏真。刚踏上东海之地却遇到了领军在外的信龙并且信廉也在他身边。然后信廉给他父亲写去了家书说接到了我们原来他们两个一直都有家书互致问候。而这一切进行得如此辗转也是由于我那老家翁顾及面子的原因。

如今他们全都不在了家也眼见得没有了只剩我孤身一人流落在外。

一时之间触动心念回想往事徒自伤感而已。就在我不禁泫然泪垂之际圆脸老头突然张开眼睛抓住我给他喂药酒的那只手满目厌恶之色惕然道:“你这骚狐狸趁我昏倒对我下了什么迷药?”

见他如此没好脸色还抓痛了手我不由懊恼道:“你自己看哪有下什么迷药?”圆脸老头睁大眼睛瞧了瞧药瓶子上边贴着的纸片儿啧然道:“这种药酒不宜饮太多喝多了会导致不应有的蓬勃……你这小狐精却给我喝多少了?”

我闻言一怔摇了摇瓶子说:“刚才我走神了只顾想事情不记得喂给你喝多少了。有害吗?”

“有!”圆脸老头抢过瓶子摇晃几下懊恼道“参茸芝苓虎骨酒这玩艺儿其实伤身体。何况我喝了只怕半瓶都不止对于我这个岁数来说可想而知有多糟糕!你可害苦我了干救死扶伤这种重要事情的时候走什么神?”

我听了不安的问道:“那……会不会死?我再找找别的药看能不能帮你缓一缓劲儿……”圆脸老头自揣药瓶入怀收藏妥贴之后拾起那把从他后肩拔下的短刀拿到眼前看了看低哼道:“原来是忠邻这小子扔的刀还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来着。没想到你这只小狐狸居然给我敷药包扎了伤处……”

我不安地瞅着他说:“别的伤都敷了药就是你嘴里不好敷掉的牙也不好找回来。其中有一颗牙掉进我嘴里被我不小心吞下去了你不急着要吧?”

“那个不急”圆脸老头冷哼一声拿短刀朝着我逼视道“不过你这小狐精既已落在我手这就要干掉你了以免酒劲发作之后产生了别的想法影响了干掉你这个大方向……”

眼见得明晃晃的刃光直耀上脸我从他身畔后退不迭背靠到墙壁退无可退蜷身在榻上不免惊慌道:“可我哪里是什么狐狸呢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啊?”

“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圆脸老头冷哼道“问得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你一定要死!你说你活着有什么用处?无非就是四处勾引男人搞乱一切本来就乱的事情。何况清洲那边要你们家的人全死谁收留你连累谁。死在我手上总比被别人折磨了再死好很多……放心我这一刀下去直透心凉不会疼!”

由于他当下口齿漏风嘴肿咕哝一旦长篇大论我就听不清楚蹙起眉问:“你说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来着!”

圆脸老头懊恼道:“还用你说我也感觉到了。都怪该死的忠为乱扔石头打坏我这么难得的一口好牙……不过凡事我都有预着一手所谓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不百密一疏才是好谋士。”搁下刀子张口摘掉内嵌的残余牙套扔了咕哝着从衣襟里又掏出一副假牙自嵌入口咂巴几下咧开嘴朝我笑:“有了这副好牙口这回你应该听得清楚了吧?”

见我点了点头他又着恼道:“刀就搁在你手边你为什么不捡起来乘机戳我?”我瞥了一眼身旁之刀就从裾下伸足推去他那边摇摇头说:“你昏迷之时想戳早就戳了。”没等我缩足回裾下圆脸老头伸手抓住我的脚冷哼道:“生得一双好足却又怎么不乘机逃跑?”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往何处逃去就摇了摇头垂下眼睫黯然道:“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圆脸老头似知我的处境不禁恻然道:“确实如此!”随即提手往我脚上打一巴掌大发脾气勃然道:“你这笨狐狸人间肮脏得很哪是你待的地方?当初你要是不乱跑出来偷偷尾随我下山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吃打之余我纳闷的是:“你为什么总是一口咬定我是狐精来着?”

“你就是那只小狐狸!”圆脸老头瞪着我以不容置辩的语气指斥道“别以为变成人样我就认不出你原本雪白可爱的样子!我年轻时去冰川那儿总是遇见你那个时候多好!当时我孤苦落魄之极一路有你陪伴着总算渡过了那个困死人的冰川我都舍不得打你。叫你不要跟着我却偏偏要偷跑出来还扮成如此风骚娇媚的人样去勾引我主公……这么调皮是不是故意来整蛊我、要我难做?”

说到激动难当之处竟连假牙也喷出来了掉到我裾下。我忙伸另一只脚轻轻将假牙推回给他。这回没等又被抓住我就收回了足。

圆脸老头顾不上戴回假牙兀自在那儿眼含泪花回顾往事唏嘘不已:“就算跟来了你要是到我家来找我多好!我见你可怜又可喜就抱你回去冰川上远离这人间是是非非总好过被人欺负被人杀……”我听得也生出几分感动不禁说道:“我也想远离人群去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不过我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只狐狸虽然我觉得它很幸运有人还在想着它……”

“还敢狡赖?”圆脸老头不由着恼“看你脚上有没有毛不就真相大白了!”说着不顾我挣扎动手除下我的袜子凑面近觑眼为之直啧然道:“竟然这么滑嫩毛都去哪儿了?”

趁他发愣我连忙收回了足一边穿着袜子一边红着脸说:“毛你的头!都说不是狐狸了哪来的毛?”

“不对!”圆脸老头心有不甘居然扑上前扯我衣襟急着往里瞅口中嘟囔道“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毛不信你能藏得住……”随即捂眼不迭抱怨道:“故意把胸前衣襟敞得这么开又想勾引我?”

这回轮到我着恼了手掩着胸说“明明是你扯开来看的居然还有脸埋怨我?”圆脸老头听不得别人顶撞他虽是苦恼之余闻言就要打却瞧着灯光下我的面容抬手又落不下来一愣神之下改为伸手掩回我被拉开的襟口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叹了口气道:“你这小狐狸如今变得还真美艳动人!我一个糟老头儿看了都吃不消……”

随即目光发狠又握刀说道:“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你活着又遇上我主公!”我见他杀意未消不由纳闷道:“听说你主公自有不少女人又怎么会稀罕我?他身边多美的都有筑山夫人就很美我在她身边连棵草都不是……”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要糟。圆脸老头果然闻言变色道:“住口!你竟敢在我面前提筑山殿?”手一紧攥握短刀抵着我心口正自迟疑落还是不落我看出了他面孔扭曲眼露凶光之际一刹那间的犹豫同时感觉到心窝所临锋刃的寒意伴随而来的是皮肤微微刺疼生死关头我闭上眼睛任由泪珠淌垂面颊轻声的说:“冰川好美……”

圆脸老头一怔惑然道:“你说什么?”我微微摇头默默淌泪不想再说什么。只觉圆脸老头手在颤抖竟不自觉地将刀刃从我胸口移收了几分我把眼微睁一缝见他脸上表情反覆复杂变化噏动着干瘪的嘴咕哝道:“这小狐狸终于不抵赖了莫非……想要我送你回冰川去吗?”我悄觑他神情变化心下暗转狡黠念头:“快收刀呀你再往后多收几分然后改变主意送我去冰川虽说那边应该很冷却要先逃过这一劫再说。”

就在他犹疑地不知要不要收刃后移之际忽听院中有人喝问:“忠世你在里面要干什么?”

圆脸老头闻声一愣:“数正?”转面望见窗纸上映出两人悄临廊间的身影左边那人喝道:“忠世不论要干何事都请你先住手!”圆脸老头哼了一声瞅着右边那人的身影形态不由怔住惊讶道:“怎么连他也亲自前来了?”

便在此时有只手倏然伸来悄按刀柄末梢出其不意地按压他手握之刀又往我胸口扎落。

这一下突如其来不仅我大吃一惊就连圆脸老头也吓一跳还好他临变转念不慢便在刀尖眼看要扎入我胸口之际抢先翻腕撩刀急削那只白生生之手。那只手却并不缩移仍只一晃又按压回刀柄末梢扳转去势复又向我胸口推落。

圆脸老头见用一只手不够忙又加上另一只手急去改变刀落之势中途转向变为搠向那只白生生的手臂。同时听到屏风后一声冷冰冰的低哂:“忠世你对我仍是下得这么狠的手!”

圆脸老头闻声一怔顷刻脸上神色大变。随即啪的挨那白生生之手甩了一巴掌这记沉重的耳光委实掴得我都要觉痛了只见那圆脸老头猝然被打得歪头跌掼甚远撞破纸窗飞坠屋外。顾不得一时晕头转向抬头懵眼而望颤声道:“这说话声音怎么如此像她……可是她已经……谁?是……是谁来着?”

那白生生之手晃收回袖影之下随着屏风推开半扇现出后边一道不知何时悄然开启的暗门有个披发寂坐的人影映入我眼帘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目光诮然道:“你这小狐媚子又是他到哪儿结识的新欢呀?虽然看上去是个秃子却仗着青春年少在我身边倒也未必只是棵草。”

我没等看清那是谁来着愣着头先忙着辩白:“我才不是他新欢呢刚才你明明看见他要杀我……”却不知为何话到口边说出来却变成了小声咕哝。

屏风后那人侧目凛视冷哼道:“如今连尼姑也要纳回家去当填房了吗?”虽然她每句话都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奇怪的是配合着她那样尖刻犀利的眼光神色以及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流溢出的强势气派却又使人无力辩驳最后只有哑然无言。

圆脸老头已自变色不已在那儿一迳的颤声问道:“是……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数正侧觑他一眼皱眉道“你带来一大帮人在外边却闹的什么事情?”

没等那圆脸老头回答廊间现出一个酒糟鼻老头的身影接茬儿道:“我们从后边进来看不清前边什么情形。不过我稍微察看了一下前门那边的动静似是忠世带来的一拨人同另一伙看不清模样之人追着什么或是被什么追着往山林茂密处惶奔而去。不过别担心我已让两个得力手下悄随前去察看了。”

圆脸老头瞥他一眼纳闷道:“忠次你怎么也来了?”酒糟鼻老头蹙眉未答数正稍感慰然道:“忠次也赶到了这里就让人放心多了。”随即转面朝屋内投来惊疑不安的目光先干咳一下问道:“忠世你刚才被谁打出来的恁大手劲?”

圆脸老头亦往屋里投来悚然目光见到那披散长发之影寂坐映壁他不由的缩了缩身悸着嘴道:“这么厉害还能有谁?”数正蹙眉悄问:“你看清楚是她了?”圆脸老头啧他一声颤抬起手指了指那映壁之影身躯又往后畏缩几分慑然道:“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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