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姜晓菱一直到现在, 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将这事儿告诉妈妈和奶奶。
她倒也不是对她们不信任,而是单纯的怕她们担不起事儿,哪天被什么人把话给套了出去。
可爸爸既然说了要全家人一起想解决的办法, 那她觉得, 还是得听爸爸的。
于是,干脆的出去找人了。
她这边出了门, 屋子里的姜立南望着那一大堆肉却开始头疼。
他明白女儿的意思,也懂得她的担心。
可那些在姜立南眼中来看, 只是小孩子的念头。
都是一家子人, 天天朝夕相处, 哪里能瞒得过去?
更何况这些吃的东西早晚都是要拿出来的。
瞒来瞒去,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一家人互相猜疑, 要么是像今天这种情况,一不小心就攀扯上了别人。
说是肯定要说的, 但怎么说,说多少?这个还得再想想。
家属院就那么大,妈妈和奶奶能去的人家就那么几个,没一会儿功夫,姜晓菱就将两个人都找到了。
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想要怎么解释不带几个孩子回家?
结果一去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出了门, 那仨就变成了撒了欢的小马, 早就跑得不知影踪,根本轮不到她去解释。
顶住两个人的追问,姜晓菱带着妈妈和奶奶回了家。
到了卧室的时候, 发现爸爸依然坐在床边, 而那一大堆吃食则还是摆在老位置, 动都没有动一下。
一进屋,姜老太太就惊呼了一声:“哎呀,老天爷,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啊?”
说着就快步走到了桌子跟前,将那些肉一一拿起来打量。
即便还隔着几步距离,可姜晓菱都能够看出,奶奶的手在颤抖。
而徐寒梅的表情则和婆婆不太一样。
她看了看那堆东西,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姜晓菱的身上,眼神很有些一言难尽。
很明显,这些肉让她立马联想到了之前厨房里的那些。
然后她就想到了早上丈夫在厨房里对女儿的“审讯”。
所以对于这些肉就有了自己的猜测。
从而望向女儿的眼神里带出了越来越多的担忧。
姜晓菱看着妈妈,知道她想歪了。
为了防止她联想的越来越多,然后再担莫名其妙的担心,她只得将目光投向了爸爸,用眼神示意他,问下一步要怎么做?
这个时候,姜立南终于发了话。
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说道:“我刚才问出来了,之前厨房的那些肉,还有这些的,都不是人家彦成弄回来的,是晓菱假借了人家的名义。”
听他这么说,两个女人同时转过了头,一脸惊诧的看向姜晓菱。
姜老太太的眼中还带着几分迷茫。
她今天出去的早,并没有经历之前厨房里儿子发的那场火,有点不明白事情的走向。
而徐寒梅,则更多的是不能相信。
她着急的往回走了几步,抓住女儿的手拍了一巴掌。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你弄回来的,你从哪儿弄的?你一个小女孩家家的,有什么本事弄这么多肉回来?你可别瞎自作聪明,这种事不是能瞒得过去的,你跟爸爸实话实说!”
听了儿媳的话,姜老太太算是懂了一些——孙女这是在替人家担责呢!
这不是胡闹嘛,这是能担的?!
她也连忙跟着应和:“是啊,晓菱,你可不敢乱说,你这是害了彦成呢!”
自己不过就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其他的还没来得及出口,妻子和母亲就已经自行脑补了这么多,还越说越激动。
姜立南也是明白了女儿的担忧——这俩人真的是沉不住气,心无城府,什么事都只能想清楚表面一层。
眼看着女儿已经被说的快要绷不住,马上就要自己开口澄清了,姜立南出声打断了两个人的碎碎念。
“行了,行了,都不等人把话说完,等我说完你们再说。”
他的语气里带出了点不耐烦,可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却因为这句话而终于安静了。
“这些肉确实是晓菱弄回来的,是她拿邮票换的。”
“什么邮票?”俩女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就是我给他们外婆写的那封信,不是退回来了吗?就上面的那张邮票。”
俩女人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
惊讶的连表情都一模一样,全都连嘴都合不上了。
她们看看姜晓菱,又看看姜立南,似乎想问,什么邮票啊,这么值钱?
居然能换这么一堆肉回来?
可都没等她们来得及问出声,姜立南又开口继续往下说:“晓菱无意中认识了一个有本事的人,人家看到了她拿着的邮票,就想收购。她也是个聪明的,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和那人讨价还价了几天,最后终于把邮票给卖了,换了这些吃的。”
说到这儿,没有怎么编过故事的姜立南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干脆将皮球踢给了女儿。
他转头看向姜晓菱,问:“你卖了多少?告诉你奶奶和妈妈。”
姜晓菱眨了眨眼睛。
她这会儿已经听出来了,爸爸这是压根没准备把黑匣子的事儿跟家里人说啊!
所以,他干脆将自己刚才说的那些事,捡能说的揉吧了揉吧,编出了一个故事。
还……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人,还,讨价还价了好几天。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不也就是这样吗?
那个邵洋,就是个有本事的人。那邮票,不也就是被邵洋拿去,讨价还价了好几天,才卖出了如今的价格吗?
看爸爸故事编的还算圆满,姜晓菱顿觉轻松了很多。
其实,如果能够用一个故事将事情圆过去,给妈妈和奶奶一个让她们挑不出毛病的解释,可能比告诉她们现实还更好一些。
毕竟,这匣子也跟不了自己太久,没准儿哪天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就消失了。
留不住的东西,干嘛还要让她们也跟着担惊受怕?
想到这儿,姜晓菱朝父亲投过去了一个“收到”的眼神,然后接着这个故事继续往下编。
“卖了……二,五百块钱。”姜晓菱开口说道。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多少?”老太太觉得自己怕不是耳背,没有听清楚,又颤声问道。
“五百,卖了五百块钱。”姜晓菱干干脆脆的又回答了一遍。
噗通,徐寒梅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而站在桌边的姜老太太则用手指使劲的抠着桌沿儿,就这还晃了晃,险些摔倒。
看到母亲和妻子如此受惊了的表情,姜立南连忙站起来,将母亲扶住,扶到了床边上坐了下来。
同时朝女儿暗暗投去了一个不赞成的眼神。
姜晓菱知道爸爸这是觉得自己把钱说多了,她自己本来也是想说两百的。
可是,不行啊!
店铺里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她还想再给家里添置些别的。这钱要是说少了,后面还得再想办法补救。
反正都是受惊吓,那就像爸爸之前说的那样,吓一次得了。
她。
“虽然说是卖了五百块钱,可是那个人并没有把钱给我。”
“啊?为什么不给啊?都说好了,怎么能不给钱?”
听了孙女的话,姜老太太第一个不干了。
虽然一秒钟前她还想追问,那值钱的邮票到底长得什么样?晓菱又是在哪里跟人做的这样的交易,靠不靠谱?
可听到孙女说那人没给钱,之前的想法,老太太全顾不上了。
“唉,奶,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姜晓菱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你说,你说。”
姜晓菱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吃的:“那人说,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现钱,而且现在就算是给钱,我也买不到吃的,所以还不如让他用食物来抵。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听她这么说,两个女人都点了点头。
她们觉得孙女这样的想法没错。
看她们不再说话,姜晓菱又继续说道:“除了这些肉,那人还给了我好些白面,大米,还有油和调料。”
听到这话,徐寒梅和姜老太太顿时激动了起来。
“哪儿呢?那些粮食你藏哪儿了?”
比起肉,对于一个家庭主妇来说,肯定是粮食更重要。
“我放在……床底下了。”
姜晓菱脑子转的飞快:“就我睡觉那屋的床底下。妈,你和奶奶等着,我和爸爸去搬啊!”
说着,她朝姜立南使了个眼色,拉着父亲一起去了他们睡觉的屋子。
姜立南一进门就将门从里面反锁住,小声的埋怨:“你怎么能说放屋子里了?”
“那我说放哪儿?”
姜晓菱嘟了嘟嘴:“我倒是想说是放在邵彦成那儿了,可他出差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不在家,难道咱守着这些东西,过年都不用?”
姜立南想了想,也觉得女儿说得对。
要是平时,说放彦成那屋子是最好的解释方式,毕竟整个家属院,也就他家最空。
想来,女儿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把徒弟硬拉过来做了垫背的。
可谁让他现在出差了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不过,自己家这女儿是怎么养的,怎么就这么鬼精鬼精的?
听她刚才编的故事,那么短的时间里编的那么圆满,比自己刚才想了半天的,编的都像!
这脑袋瓜实在是灵的很。
想到这儿,姜立南又不由得一阵发愁——
要是哪天女儿把她编故事的鬼才用到自己身上,他是不是也猜不出真假呢?
姜立南这边还在七想八想,患得患失,那边姜晓菱已经趴到了床底下。
她先把下面放的东西拉了个乱七八糟,然后真的将那些面啊,米啊的,从仓库里拿出来放在那里,又从床底下一样一样给拉了出来。
这拉动的痕迹,还真像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放在床底下的一样。
姜立南伸手拿起了一个装着面的布袋,在手里打量了打量。
越看越觉得和在粮店买面时用的布袋一模一样。
包括这面口袋边儿上,还有封口时标上的日期,分明写着:一九六九年一月三日。
这,根本就是月初封的口嘛!
怎么到了女儿的嘴里,都是来自于未来的东西了?
看出了父亲的疑惑,姜晓菱挠了挠头,开口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东西特别奇怪,就是它们拿出来后外面的包装会换。
它们在匣子里的时候,都是那种特别特别好看的袋子装着的,有的还有特别好的盒子。
可拿出来就会变成和咱们这边一样的包装了。从外表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它们和咱们的东西有不一样的地方。”
听到居然是这样,姜立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他点了点头,赞叹道:“要是这样,那匣子是挺厉害的,这样更好。也省的咱们再麻烦了。”
听爸爸这么说,姜晓菱来了精神,她说:“爸,我再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她用手往地上指了指。
然后那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概半米多高的粗瓷坛子。
可能是因为之前在卧室里被女儿给吓着了,此刻还有后遗症。
即便姜立南明知道她又要变戏法,可看着这莫名出现的物件,他的心还是一阵砰砰狂跳。
可姜晓菱并不知道爸爸的感受,此刻她还沉浸在终于找到了同盟军的欢乐中。
她用手指着坛子,对姜立南说:“爸,我跟你说,这个在我梦里的时候是用一个完全透明的塑料瓶子装着的,那瓶子上面还有把手,做的特别精致。
可你看现在,拿出来就变成这样了,我都不知道这坛子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听了女儿这话,姜立南蹲下了身子,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坛子,觉得和一般家庭用来放腌菜的坛子真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随手将坛子的盖子打开,这一下却实在是惊了!
“这是……菜籽油?”
姜立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坛油,满满一坛油啊!
要知道,现在在宁林,一个普通市民一个月的油供应量是三两,他们全家人加在一起也不过是两斤多,这还得是在把一家人的供应本办好的情况下。
可现在,这么一坛子,最少也得有十斤,快赶上他们家半年的供油量了!
看爸爸盯着那坛子油又陷入了恍惚,姜晓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