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菱从仓库里出来,第一时间将弟弟的那封信里说的事跟丈夫说了一遍。
只听得邵彦成极为震惊!
这年头不是没有人偷偷的卖孩子,在乡下确实有这种行为存在。
那得是多穷多懒的人家啊!
而且被『政府』抓住也是要受到严惩的。
可那再怎么说,卖的好歹还是自己的孩子,多半是还不懂事的小孩儿。
这种把亲姐家都已经成人了的孩子诓骗去卖掉的事儿,邵彦成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而且,这是能捂住的事儿?
将来被发现来了,以王瑾那『性』格,还不得去煞她舅全家?!
“不能吧?”他完全无法置信。
“我不敢相信,可是我觉得小河也不会在这种事上骗咱啊?而且我自己有印象,上辈子直到最后,那时候下乡的人都回来了,我没见王荫。
要是以王瑾那『性』子,只要有知青能返城的消息,她肯定得把王荫弄回来,她还能不管她亲妹?
现在想想,可能那时候他们一家子就已经开始找王荫了,只不事瞒得紧,别人不知道罢了。”
听了这,邵彦成跟叹了口气。
虽然他还是觉得这中间肯定有哪里不对,可是也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个什么了。
他想了想,对妻子说:“这事儿别急,王瑾刚回来,王师傅的丧事还没办完,现在没谁会『逼』着王荫下乡。更何况她年龄还没到吧?
这边的事儿咱们多关注点,你让小河再去打听打听,最好问的详细一点。问问王荫到底是哪一年回的乡下?当初到底是个什么况?
反正让他把能问的都问清楚。
那时候小团的年龄太小,可能很多事他并不了解,都是听姐姐们说的。你看小河能不能有什么办法,从王玉那儿打听打听?
王玉要比小团还大上几岁,她肯定知道的更详细一点儿。”
“嗯,我明天就去跟小河说。”姜晓菱点了点头。
说完,她又指了指窗外:“闹完了?”
她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两趟,又和丈夫说了会儿话,此刻已经十点多了。
这个时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深夜。
不知道是不是王厂长又介入了,反正现在外面哭声渐稀,之前闹哄哄的声音也都没有了。
看来看热闹的人群都已经散去。
“闹完了。”邵彦成『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出了疲惫。
他原本还想利用晚上的时间看看书呢,结果让外面这些噪音搞得一晚上什么没有看进去。
就这还觉得脑子嗡嗡的。
“你先睡,我再看会儿书。这书是张工去省里借的,他等要还。”邵彦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对妻子说道。
姜晓菱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的劝慰是无效的,于是点了点头。
没见她有什么动作,手里就出现了一个罐头瓶,罐头瓶里装了好些还冒冷气的黑褐『色』的『液』体。
她将瓶子递去:“这是惠萍自己熬的酸梅汤,说是里面放了薄荷和桂花,能醒。你喝一点儿。”
邵彦成伸手接过,额角还是控制不住的跳了跳。
虽然对于妻子这种空手变魔术的况他见了多次,可这猛然看到,还是会有一瞬间的震惊。完全不是思维能够控制的。
“你早点睡。”他转身重新在书桌前坐下。
然后从腿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台灯,『插』好后,把大灯给关上。
顿时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有他的身影被一团暖黄『色』的光围绕。
这台灯也是邵国庆寄来的,他说不想让爸爸工作起来太费眼。
虽然经了黑匣子,现在这盏肯定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外面也能够购买得到。
可,在宁林,还是太稀罕了!
这是一个什么都要票,要购物券的年代,即便有的东西,不是随意能买得到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邵彦成习惯把它放在柜子里,平时锁起来,用的时候才拿出。
至于为什么不放在妻子的仓库?
他不想万一哪天用,正巧赶在妻子熟睡的时候。
第二天早上,姜晓菱两口子回到爸妈家里吃饭。今天她去的比平时要早一些,在是憋了一晚上了,想早点过来探寻一下王家的事。
爸妈和王家他们住隔壁楼,昨天发生的事儿没可能不了解情况。
果然,一听到她问,婆媳两个都来了精神。
“哎呀呀,我以前都不知道王家那个大女儿,居然是那么厉害的!”姜老太太第一个出声。
“你当然不知道,咱们搬来的时候王家大姐都下乡了。估计昨天晚上你才第一次见到她吧?”
姜晓菱喝了一口粥,然后想也没想的就拆了『奶』『奶』的台。
邵彦成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
她抬起头,笑了笑,想说『奶』『奶』才不会和她计较。
结果都没等她开口,老太太就继续往下说了,果真压根没把她的当回事。
“是呀,我昨天是第一次见那个王家大女儿,她和她妈妈还有妹妹们可真不一样,厉害得嘞。”老太太说着,还竖了竖大拇指。
然后,她就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姜晓菱两口子说了一下。
不愧是天天各家转悠的老太太,她了解的况还真蛮多的。
按照姜老太太的说法,就是——
王瑾在接到父亲的死讯之后,第一时间就和丈夫提出了离婚。
为按照现在的规定,她作为王全民的女儿,是有接班的权利的。或者可以说,她是目前王家,唯一可以接班的人。
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
翟文英身体不好,天天病病殃殃的,别说她不可能接替得了王全民的工作。就算是她想接替,机械厂不会同意。
至于王荫,王玉,根本没到年龄,更加是想都不用想。
王瑾接班,按道理说是目前王家解困最好的方法。
毕竟,给的钱再多,是能花完的,哪里有一个工作岗位来得惠?
可偏偏王瑾和别人不一样。
别的人是被迫下乡,要是有这样的机会,肯定会激动的恨不得连夜回家。
可王瑾当初离开家就没准备回去。
她一向是个有想法有行动力的人。
当初之所以选择第一批下乡,是因为那个时候,为了让先进带后进,让最先走的这批人能够给后来者做出表率,市里是给了最早下乡的知识青年很多优惠政策的。
王瑾看中的就是这个。
当初街道上为她选择的这个小房村虽然是乡下,可毗邻宁林市区,从她住的知青点到家里,充其量步行不三两个小时。
要是坐车,一个多小时就到家了。
所以她来这儿之后当即就决定在这里安家,毕竟这和嫁到了邻村没什么区别。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王瑾在这里结了婚,有了孩子。
夫妻关系不错,公婆是通达理的人。
现在她可以说是整个王家过得最舒心的一个,除了不能经常回家,别的各方面都让人没什么说的。
连她爸后来都觉得,她当初走的这一步并没有走错。
可偏偏现在的她又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
想回机械厂上班,她必须是本地户口,就是说她必须要把户口迁回爸妈家的户口本。
而现在,为已经结婚了,没打算再回去,为了多一点工分,为了多得一点宅基地,当初她早早的就把下乡时挂在村集体户口上的名字迁到了村里,落在了自己的小家上。
迁出来简单,想再迁回去可就难了。
一个出嫁女,想要重新把户口迁回娘家,还是农转非,同时还想去接父亲的班儿,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做梦!根本不会有人给她办。
王瑾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离婚。
离了婚的女子,返回娘家就没有任何人能提出异议了。
但王瑾和丈夫赵泉是自由恋爱,两情相悦才结婚的。
而且两个人的爱情结晶,儿子石头才刚满一岁。
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王瑾来说,是往心口『插』刀,能要命。
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妈是个什么『性』子,再没有人比王瑾更清楚的了,她知道,妈妈肯定护不住弟妹。
要是自己不回去,爸爸工作没了,家属院的房子还不知道让不让继续住,难道到时候一家人扎了脖子去喝西北风?
为了一家人,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牺牲自己。
她知道,提出离婚,一定会伤了丈夫的心。而儿子石头,作为赵家长子长孙,她更是想都不用想带走的事儿。
更何况就她家那情况,她真把儿子带回去,都不能保证石头得比现在的日子好。
可心里再疼,王瑾也做不到看娘家一家人走上绝路。
她最后还是和丈夫把离婚的事提了出来。
意料之中的在婆家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婆婆第一次在家摔了东西,更是坐在院子里抱着孙子又哭又骂,公公也气得摔门而出。
赵泉没有吭声,只是一直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他甚至提出把岳母一家全都接到村里来,他养活。
可王瑾又怎么可能这么做?
这年头谁家有余粮?
她的态度很坚决,最后甚至说出了多难听的,奈之下赵泉只得和她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可就在王瑾收拾东西回城的时候,他却执意要带着孩子一起跟来。
赵泉说:“你可以不要我,但是你不能不要石头。说到哪儿你都是石头的亲妈。岳父去世,你不让我去磕头,你还能不让石头去给他姥爷磕个头?”
一句话说的王瑾无言以对。
所以,她只能带男人,孩子一起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王瑾还不知道她那些叔叔们已经在家里住了好几天了,进院里听了阿姨,伯妈们跟她讲的事,她二没说直接去了厂里。
在见到了厂领导之后,她更是干脆的提出了要接班。
不等领导们提出质疑,她就把离婚证,迁徙证明全都拿了出来。
最后,她甚至提出,抚恤金和买断岗位的三百块钱全都不要了,就只要这一份工作。
同时她还要去她父亲之前所在的车间,与她爸一样做一名车工。
机械厂的车床车间之前是没有女工的,为这里的活儿很辛苦不说,对身高,臂力都有要求。
一般女人干不了。
可这儿的岗位工资是厂里最高的,和驾驶员持平。
王瑾要来干这个,明显是希望工资能够拿的多一些,使家里的生活水平不要下降太多。
这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忍不住的心疼。
厂里的人谁不知道谁家什么况?
更何况厂领导中一半以上的人都住家属院。现在王家还坐了一屋子人呢,哪个领导会不知道?
之前是只能看帮不上忙,现在人家正主来了。
王瑾既然愿意破釜沉舟,连自己的小家都不要了,要把这个家给撑起来,厂里的叔叔伯伯们,不用商量,没人会为难她。
可以说,王瑾在厂里办事办的非常顺利,不仅愿直接被厂里特事特办接收成了一名正式工人,而且那两百块抚恤金厂里没收回。
答应等追悼会之后,随第一个月的工资,一起发给她。
这是叔叔伯伯们的一份善心。
其实按道理这钱是应该发到翟文英手里的,在事故出了之后就应该第一时间发。
她家里坐的那一群人说白了,在这儿耗等的就是这笔钱。
可领导们都知道翟文英那人不顶事,怕把钱给她捏不住,让人把钱给要走了。
所以就一拖再拖,都想着怎么拖到追悼会之后,到时候再视况而定。
现在王瑾来了,大家是松了一口气。
王瑾回到家,直接将这事儿给说了。
她没提厂里还要给抚恤金的事儿,直接说用那三百块钱换了一个正式工的岗位。
然后家里瞬间就炸了!
“哎呦,说起来都是长辈,喝死人血喝到自己亲侄子,侄女头上了,真是作孽啊!”
姜老太太现在说起来还忍不住的生气。
“你们都不知道,昨天晚上闹得那叫一个撕破脸!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那些人真是脸皮都不要了,当这么多外人的面抢钱。还非说王瑾是嫁出去的姑娘,这岗位轮不到她。”
“就算王瑾不要那岗位,发下来的钱也轮不到他们呀!还有小团呢,人家又不是没儿子!”
徐寒梅说起来也是愤愤的:“这幸好是小瑾回来了,这要不回来,我看翟大姐根本制不住他们。到时候拿钱要真被抢走了,一家人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翟嫂子制不制得住都不重要,咱们厂里这么多人呢!还能让他们孤儿寡母的受欺负?关键是她立不住!
这种事她不出声,宁可吃暗亏也不求助,外人想帮没法出手。还是王瑾强,一回来就知道找外援。这姑娘,聪明!可以!”
姜立南难得的加入了这种家长里短的闲聊里。
由此可见王家那几个兄弟闹得太不像话,都引起众怒了。
“爸,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听说那些人都走了?今天不是王师傅的追悼会吗?他们连追悼会不参加?”
一直埋头吃饭的邵彦成抬头问道。
“可不是!所以说这些人太不像话!那毕竟是他们的亲哥!没有得到钱,就连哥也不认了?”
姜立南气得重重的将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今天是厂里给王全民办追悼会的日子,即便就是个普通邻居,但凡家里有人的,谁家会不派个人去参加?
这几个兄弟,在他们大嫂家里吃喝了几日,为捞不到钱,在葬礼前一日和嫂子,侄儿们大闹一场,最后在亲哥葬礼当天全体走人。
连哥哥的追悼会都不参加。
这是真把人给做绝了。
姜晓菱觉得自己一下子就理解了王瑾的心理。
这个家只有她了,只能她了。
她只能牺牲自己的幸福,把家给顶住。
除了她,再没有人会给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一丁点的助力。
叔家,舅家都靠不住,妈妈又是那个况。
她不回来,亲妈,弟妹可都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