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秋去冬来。很快,就到了南月回京后的第一年冬。
这段时间,南博远一心都在南鹜身上,果然没再过多关注南月。
南月仍然每天跟着无名一块儿,去公主府里练武,晚上回家后在自己房间中钻研秘籍,或是偷偷练习司涟教的剑舞。
日子过得悠闲而规律。
然而一场意外,却打破了南月规律而安宁的生活。
事情要从长京的第一场雪说起。
……
夜晚,雪花悄无声息簌簌地铺了满地。
南月整晚窝在暖和的房间里,直到清晨推窗时,才发现窗外气息倏地寒凉起来。府内白茫茫一片,房顶上檐兽盖上顶白帽子,不断有雪花飘入小池塘中,化作丝丝涟漪。
南月伸出手,一朵雪花落在她手心,一点点化成冰凉的水滴。
她好奇地眨眨眼,将手心送到唇边,轻轻舔了舔。
凉凉的。
这一世,南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雪。
江南乡下会下雪,但次数很少,大多都是柔柔的小雪,还未盖满屋檐,第二天就消弭无踪了。而以前在蜀都荒原时,风雪大得过?,刮得脸生疼。
很小的时候,南月和无名是跟着狼群在雪地中挖洞取暖。后来长大一些,她们会抱在一起,躲在新鲜的麋鹿尸体中。一片黑暗里,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温暖安心。
现在回想起来,南月仍然会觉得怀念。
看着外边白茫茫一片,南月心里一动,选上一件略有些艳丽的红裙,再裹上一层白狐披风。她挽起些许头发,盘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对着铜镜浅浅一。
镜中人清丽漂亮,满是朝气。
南月这才满意地舔舔唇,小步蹦跶着离开房间。
南月今天出门比平时早一些,外边白雪一片,天色却还是灰蒙蒙的。街上很安静,小摊贩却已经出摊,四处都飘着热腾腾的烟火气。
南月沿路走到王府门前,没一会儿,无名便走了出来。
“无名姐姐!”南月迎上去,熟稔地牵住无名袖口。
平常都是无名骑马到南家接人,没想到今日,小姑娘居然自个儿过来了。
晨光熹微,无名甫一看见这个清丽的小姑娘,眸子微亮:“今天这么早?”
“嗯!”南月点头,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无名姐姐,今天下雪了。”
“所以呢?”无名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所以……”南月声音弱了一些,“今天能不能不要去公主府了??、?还没见过长京城的雪景……”
“这才第一场雪呢,以后有你看的。”无名嘴上这样说的,却还是温柔地接着问,“今天想偷懒不练武,在长京城中逛逛?”
南月浅浅着点头,声音软得像奶猫:“可不可以嘛?”
“好好好。”无名无奈宠溺地一,想牵着南月走进雪中,却看见南月发丝上沾着几缕雪花,现在已经融化成薄薄的几滴水珠。
无名顺手抚干南月的头发,皱眉道:“怎么不打伞?”
“啊……雪不大,?忘了。”南月无辜地眨眨眼。练了一段时间内,她的身体素质的确比以前要好太多。
“笨,在这儿等着。”无名伸手弹了弹南月额头,转身准备回去拿伞,没想到南月软软拉住她的披风。
无名停了下来。
南月顺势弱弱地钻进她的披风里:“无名姐姐……我们一起去。”
无名闻着怀中软香,唇角无奈地勾起一些。不得不说,比起初见时那会儿,南月胆子的确大了不少。小脸皮也厚了许多,主动往她怀里钻不说,居然还不会脸红。
两人裹在同一个披风中,一同在风雪中行走的画面,正好被早起赏雪的两位师父看见。
大师父笑得和蔼,二师父贼兮兮地向无名挤眉弄眼。
无名瞪了二师父一眼,拿到伞后,趁南月不注意,转身狠狠朝他扔一个雪球。
砸了二师父满脸雪。
二师父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冰凉的雪水渗进衣领中,才终于反应过来:“?……干……!”
“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南月懵懂地想要回头,却被无名揽住肩膀。
“没有的事,你听错了。”
“哦……”南月弱弱点头。
无名姐姐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
……
初冬的长京城是红色的。
城墙是一片朱红,屋顶上檐兽是暗红,街边百姓穿着大多是浅红一片。以前看习惯了,还不觉得什么,可此时在一片白雪的衬托下,一切就更显得红火。
南月和无名一人捧着一块热腾腾的包子,缓慢地在人群中穿梭。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无名将红纸伞背在身后。
朝阳初升,朱雀街上已经人声鼎沸。
南月吃完包子,将小手往旁边递了递,无名很自然地牵上她的手。街边有卖糖葫芦的老妪不断吆喝,无名牵着南月走过去,买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将竹签塞进南月手中。
南月将第一颗送到无名嘴边,眉眼弯弯:“无名先吃。”
无名咬下一颗。
南月高兴地笑着咬下第二颗,声音含糊:“好甜……”
周围人来人往,喧闹不停。
可无名却感觉,自己似乎只听见小姑娘软软的那句“好甜”。
嗯……似乎是挺甜的,冰糖的甜味在舌尖化掉,一点点融入心尖,随着血液迸出,仿佛身体中每个细胞都变得甜腻起来。
南月没注意到无名的走神,她牵着她的手往前缓缓走着。南月看着四周盖着雪的建筑和穿行的人群,小脸上始终是雀跃的表情。
今早看见雪的那一瞬,南月就回想起了多年前,两人在荒原上躲在鹿皮中等待暴风雪过去的场景。
于是她就莫名想要和无名一起,看看长京城的雪景。
虽然长京没有暴风雪,更没有新鲜的麋鹿尸体可以用来躲藏,但南月却感觉,牵着无名的手一起缓缓逛雪景,和那时的感受是一模一样的。
温暖,而安心。
她们穿过喧闹不停的朱雀街,走过一座废弃小桥,桥下有两个裹着棉衣的小孩嬉着在玩打水漂;绕过宽阔的长京湖,湖上仍有不少才子佳人不畏严寒游船赏湖景;路过偏僻的落雁塔,塔下秋叶早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亘古不变的悠远钟声。
最后两人停在城东一片废弃的擂台处。
擂台往东是醉花间为首的一片青楼,往西是鹤松楼那一带的酒楼,往南、往北一段距离,亦是密集的客栈、楼房。唯有擂台周边一片荒凉,残雪覆盖着斑驳的红色地面,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据说这块擂台是前朝某位公主比武招亲时修建的,那次比武长达一个月时间,擂台周边挤满好奇的人群,小贩不断吆喝着,夜晚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后来比武招亲结束,这一片区域不知怎的就冷清下来,现在早已荒凉不堪。
天空中又飘起小雪。
无名打伞。
南月站在伞下,抬头看外边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斑驳的红色地砖被一点点填上雪白。
好美。
“无名……姐姐……”南月忽然低声道,“?想……”
“什么?”无名没听清,或者是南月根本没说出后半句话。
南月忽然将手探进无名的披风中,摸出一把出鞘的锋利短剑,轻轻跃到擂台中央。
无名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无名盯着南月手中那把剑,下意识皱起眉头,可又很快松开。她看着南月,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的光,眼神逐渐变得专注起来。
南月在一片残雪中翩然起舞。
每一步,都在擂台残雪上,踩出一个鲜红的脚印。
剑舞惊鸿。
和司涟不同,南月的舞步少了一?柔媚,却多了一丝朝气。
短剑在朝阳下泛着暖光,随着南月利落轻快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个个柔美的弧线。
“咔哒”一声。
南月的雪白狐裘忽然解,滑落在一片斑驳红白相间的地面上。
南月穿着一身稍显艳丽的红裙,翩翩起舞,短剑灼灼,耀眼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却没有一丝妖艳之感,反而更加清丽漂亮。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伴奏,只有南月踩雪时有规律的簌簌声,轻快而活跃。
无名不自觉捂住心口。
她感觉,那声音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擂台周围仍然没什么人。
更远处,东边青楼唱曲儿跳舞的姑娘们突然不动了,一个二个挤到窗边向看向擂台。西边酒楼窗台边,赏湖景的客人没再看湖,目光远远朝擂台眺望而来。南边北边的客栈和住宅中,不知多少人爬上楼顶,努力朝擂台伸脖子。
一舞终。
短剑“叮”一声滑落在地,南月心口微微起伏,脸色微红地瘫坐下来,朝着无名露出一个清浅的。
雪花落在她的发丝上。
无名猛地扑上前去,一边用披风将南月紧紧抱进怀里,一边用大红伞遮住四周窥探的目光。
红纸伞挡住阳光,里边一切都是暗红色的,就如多年前鹿皮中一样。
南月主动往无名怀中挤了挤,侧耳倾听她的心跳。
扑通、扑通。
两人的心跳都有些急促。
“无名,刚才的舞……好看吗?”南月在无名脖颈边蹭了蹭,软绵绵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