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亦欢从来没觉得从单位到家的路有这么长。
他和钟尧分别坐在出租车后排的两边,各自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好像外面的黑乎乎的大马路有多吸引人似的,大有沉默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上辈子?怎么会?是我负了他?
贺亦欢自认为不?是花心大萝卜的类型,脑内小剧场怎么演绎都无法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悄悄抬眼?从玻璃的反光里看向钟尧——钟尧俊朗的下颌线紧绷着,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他原本五官就干净利落,有种凌厉的硬朗,现在更是严肃深沉得有种不?可触碰的距离感。
以前他身上也有过这种距离感,不?过都是对?外人,对?待贺亦欢的时?候,钟尧总是很温柔,但现在这种温柔却消失了,或许是刚才触碰到的话题太敏感,以至于?一时?半会?儿都还恢复不?过来。
贺亦欢心里一时?竟有种说不?出的抑郁。人真是矛盾的动?物,以往钟尧对?他浅笑盼兮的时?候他避之不?及,现在钟尧默然无声,他却又开始想念。
贺亦欢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终于?再也受不?了这熬人的沉默,钟尧看上去是不?会?主动?告诉他过去的事情的,干脆自己主动?问明白好了,他正要开口,忽然……
“咕噜噜~”
久未进食的肚子?里传来一声清晰的抗议,贺亦欢瞬间?满面通红。
钟尧终于?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吃午饭?”
贺亦欢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堵在了嗓子?眼?,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尴尬点头:“嗯。”
钟尧的眼?神又移开了,轻飘飘地?来了句:“哦。”
——哦?什么叫“哦”?
两人这番交流总共不?超过十个字,贺亦欢的郁闷程度却增长了一倍,他也不?假装看风景了,直直的瞪着钟尧,然而对?方装作毫无察觉,又开始低头玩手机。
行,不?说话拉倒。贺亦欢破罐子?破摔,双手抱在胸前一闭眼?,也不?搭理他了。
他妖丹受损体力?不?济,如今又饿又累身心俱疲,闭眼?间?不?由得又想起了儿时?奶奶十里飘香的饭菜,还有奶奶那句“将来你娶的姑娘一定做得一手好菜,你这小馋鬼,得先抓住你的胃,才能抓住你的心啊”。
——可惜啊奶奶,二十多年?过去我还是一个人,那个为我做饭的人,或许一辈子?都等?不?到了。
出租车在小区门禁外停好,贺亦欢先下车走在前面,钟尧跟在他身后,沉默的像个影子?。
推开家门,一个人影飞扑而来,那热情度像极了迎接主人回家的二狗子?。
“欢欢你回来啦!”白新月一个熊抱搂住贺亦欢的腰,探出脑袋冲他身后的钟尧打招呼,“钟医生去接欢欢的路上赶上晚高峰了吗,怎么那么久。”
贺亦欢一边换鞋一边道?:“我们遇到了妖怪,被钟医生打跑了。”
白新月目瞪口呆,虽然白天已经听贺亦欢说了关于?妖的事情,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接受这个设定,舌头打结道?:“啊……那个……钟医生你好厉害。”
钟尧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好香!”贺亦欢忽然闻到一股饭菜香。
白新月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莫非赋闲在家竟然有了良心,知道?做饭了!?
贺亦欢嗅着饭香小跑来到餐桌附近,震惊的发现桌上真的摆了满桌子?的热菜,糖醋排骨、红烧武昌鱼、白灼菜心、西红柿疙瘩汤……
贺亦欢热泪盈眶,抑郁的心情一下子?就被饭香吹散了,心里暖的一塌糊涂,心说奶奶说的真对?,回家看到热腾腾的饭菜的幸福感真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没有媳妇儿,有个白新月当田螺姑娘每天做饭也值了。
“可以啊小新!”贺亦欢笑着拍白新月的肩膀,“出息了!会?做饭了!第一次做就这么成功!”
白新月赶紧解释:“不?是我做的,是钟医生做的。”
贺亦欢怔住了:“钟尧?”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钟尧的方向,后者正在洗手间?洗手,哗啦啦的水流声显得有点落寞。
白新月拉开椅子?坐下来:“是啊。他下午的时?候回了家,我告诉他你在研究所,离下班还有几个小时?,钟医生听完直接下楼买了一堆菜回来开始在厨房忙活,我问他,他就说你刚受了伤,身子?虚,得多吃点补补。欢欢你看钟医生对?你多好……”
原来钟尧那会?儿说的“先回家安置了些东西”,指的是给他做饭。
白新月举着手机给他看:“他刚才还给我发微信,说你们快到了,让我把饭菜热一热呢。”
原来钟尧刚才在车上,也不?是在玩手机。
贺亦欢心中像打翻了糖罐子?,五味杂陈,只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开,烧的他心脏灼热滚烫。
钟尧从洗手间?回来,坐到了他旁边,用?毛巾擦了擦手,似是随口道?:“尝尝,合不?合口味。”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像是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
贺亦欢凝视着他,忽然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钟尧的视线立刻不?由自主的跟过去,表情没有变化?,而眼?底却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贺亦欢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从喉咙直钻到心底最深处微微荡漾,恍惚间?,耳畔中仿佛又想起了奶奶的话。
“好吃。”贺亦欢笑了,浅浅的隔阂在这一刻消融,他由衷的夸赞道?,“手艺真不?错,跟我奶奶有一拼。”
橘红色的暖灯映红了他俊美的面容,像是有火苗在他浅金色的眼?底跳动?,钟尧盯着他,紧绷的面部线条终于?缓缓的放松了下来,他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熟悉的淡笑:“喜欢就好。”
再多的烦恼忧愁,抵不?过热气升腾中饭菜的喷香,再大的幸福,不?过珍惜之人陪伴在左右,如此足矣。
第二天一大早,贺亦欢在闹钟的震动?声中猛然清醒,飞快的爬下床洗漱完毕,从冰箱里抓了个三明治就要出门:“我先走啦!”
刚起床的白新月睡眼?朦胧的穿着绿恐龙睡衣打开门:“这么早上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