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摇荡中,我慢慢睁眼。意识缓和片刻,发觉自己正在?一条乌篷船中摇晃。
缓缓侧头?,一个高个男人站在?船头?摇橹,还有一个穿着宽袖琉璃裙的女子,惬意坐在?篷外船板上,抱膝望着江上风光。
气候已不是北方的寒冷,细润的风横江而来,挟带着早春的味道。
我欲要撑臂坐起,肩膀上立刻传来一阵酸痛。
“唉,你醒了!”听到响动?的女子弯腰走进来,笑笑地盯着我。
不是秋娘,但我认得她。
“云锦……”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笑脸,我一阵恍惚,“我在?哪?我这衣裳……”
采云锦风情地挑了下眉,“是我帮你换的,他一个大老粗怎么知道照顾女人呢,所以就找来了我。说?真的,你那?身衣服太丑了,旁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未国的衣装,出门在?外嘛,太乍眼总是不方便?——你不介意吧?”
未国。
我彻底清醒过来,划船的黑衣人正是陪同李弈城赴宴之人。想来那?发出金属之音的隐密兵器,也正出自此人之手。
我抚着吃痛的肩膀,只?剩下苦笑的份儿。
“我睡了多久?”
采云锦扳着指头?,算着算着就放弃了,转头?不满道:“喂,我就说?你下手不知轻重吧!这样柔弱的姑娘,你只?消轻轻一击就好,你倒当她是劲敌,不留余力。”
黑衣人恍若未闻,执橹的双臂稳如铁铸。
我的后颈被她说?得又疼起来,只?得打断问:“秋娘呢?”
“谁知道?”采云锦微笑,“从?此世上就没?有这号人了。”
“楚三派呢?”
采云锦轻巧地看了我一眼,“你担心的人倒是不少。放心,他死不了。”
我顿了一下:“所以,你们要带我去未宫?”
“是,主子盼了好久了。诶你倒是一点不害怕?在?明月楼时我就想问了,你的胆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你一点武功都不会,就没?想过自己可?能稀里糊涂地丢了小命?”
采云锦说?起话来没?完没?了,那?黑衣人看模样就知是寡言之人,天晓得这位活泼的姑娘憋了有多久。
我不得不再次打断她说?话的兴致,“你们……有李牧舟的消息了吗?”
船身蓦然摇晃,采云锦向黑衣人抱怨一声?,并未理会我的问题,却将一样东西丢来,“你的。”
我接过,是牧舟为我提诗的扇子。
上言离别久,于?子朝共昏。
我将扇子握在?手里,抬眼看着他的故国河山,透骨的思念在?心底疯狂蔓延。
如果早知道会经历前途未卜的分别,当初我一定不会那?样疾言厉色地对他。
死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都是苦命人,最苦命的就是女人。”采云锦不关痛痒地发着感慨,目光多了一分忧悒。
“别想不开啊,”过了会儿,她补上一句,“你要是跳水,我可?不捞你。”
随行的黑衣人形同幽灵,一待上岸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采云锦将我送到未宫,早有一顶双人小轿在?宫殿侧门等着,送我上轿之后,采云锦亦不知所踪。
刚出褚宫又入未宫,我欲哭无泪,也只?好听之任之。
未国的皇宫不比褚国豪奢,没?有五步一金十步一翠,殿阁清爽,庭园雅致,处处得见尚俭之意。
一个宫女将我引到一处精致轩台,精舍之内,已备好一桌丰盛筵席。
还有一个等待多时的人。
李弈城稳坐当前,褪去长?裘的他一身轻简龙服,贵气泫溢,眉宇间隐隐有牧舟的影子。
到底是血脉之亲,隔着两方水土,亦有迹可?循。
一眼之望,竟不由看愣了神。
“可?还耐看?”他饶有兴趣地抿一口酒,眼中深沉的笑意亦像极他的兄弟。
我偏头?不睬,李弈城反指敲敲桌子,“前番承蒙贵国款待,这桌酒席,特意为褚国的皇后娘娘接风,娘娘为何?不坐?”
我漠然道:“褚后已死,我是钟了,不是皇后。”
“那?,便?称一声?钟姑娘——其实,我该叫你为弟妹的。”
“当不起。”我睨着此人,语气愈发不屑:“不过数月,太子殿下成了未王,我该道声?恭喜。”
“未国早晚是我的,有什么值得高兴。”李弈城表情淡然,“反而见到姑娘,本王却很高兴,因为姑娘在?这儿,我那?个宝贝弟弟也会来的。怎么说?呢,你是花儿,他是蜜蜂,寻着你的味道他就会飞过来。”
我忍着气道:“他偏偏不来,你当如何??”
“来与不来,等着看就知道了。”
李弈城的神色平静到叵测,只?有一双眼分外精亮,“可?惜啊,他离家早,不然我会教他,不要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愚蠢,而且危险。”
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我心里阵阵发寒,只?觉面前之人像一条毒蛇,只?消一眨眼,就能致人于?死地。
若非毒蛇,怎会忍心用毒折磨自己的亲胞弟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