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后的绵云也拉扯成了片片的絮状,相较起秋天更为薄弱悄静,翦花染过的叶片妆点了侍女被冻的微霞色脸颊,川谷映衬在远眺的视线中,是静谧远淡的朦朦胧胧。
雾气一般。
这样寒冷干燥的天气,也不能影响李二少爷李冼勇的登门拜访。
知道内情的小丫鬟交头接耳,说这李少爷当真是深情几许,竟然如此着急,阿笙实在是太幸运了。
然则,李冼勇此行却不是为了议定婚事。
而是完全相反,李冼勇是来退婚的。
犹豫再三,最后李冼勇还是拱手一拜,“父亲让我回陇西,说其实很早以前我祖母就为我定下了一门娃娃亲。本来是打算让我先成就一番事业后再成亲,所以就没有告诉我。然则眼看这姑娘就要到桃李年华,想来您比我更清楚,女孩的青春很是耽搁不起,所以父亲让我尽快回府,先成家后立业。”
这理由看似合情合理,但其实全部是漏洞。
“你为何不早与我讲?”崔姑母原本和善的笑容淡下来,茶盏也嚓地一声搁在了桌面上,显然是真的动了怒,“难不成我还会逼迫你不成?”
他不胜歉疚道:“本来早就想和婶娘说,但是前些日子您一病不起,小侄怕您病情加重,便不敢再言。但是这些日子里,父亲的家书已经一封比一封催的紧,而且听闻祖母和那姑娘家是旧交,甚至因此事都抱了恙,晚膳都只能吃一碗米了。”
这李冼勇的祖母也就是崔姑母当年的婆婆,李老太君。
因着李老太君早年受到自己婆婆的蹂躏,等到终于熬死了老太婆,自己翻身成老太君,更是将这些年的怨恨都用在磋磨自己的儿媳上,这阴私手段也是个中好手。虽然这这李老太君已年过花甲,不仅胃口不错,牙口更是好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早些年因着夫主爱细腰,虽是嫁入名门世家,可李老太君每天只能束紧腰带,吃一些清粥小白菜,瘦得我见犹怜。
但现在她也算是终于苦尽甘来,不仅吃的红烧肉、东坡肉都以盆来论,米饭更是能连用三大碗,再嚼五六片肉脯来打牙祭。
所以说,现下只能用一碗饭,可真的不是一般的事情。
崔姑母就更不必说,很是了解这位横眉立目把自己休弃下堂的好婆婆的性子,当下皱紧了眉头道:“那你便快些收拾箱笼回陇西吧,可用我为你联系镖局?”
她虽是大病初愈,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讥嘲从她的眼角眉梢处流动出来,“到时候李老太君若是有个好歹,可别怪又是我崔家这风水不好,害得他的宝贝孙子都不愿回府了,我可真是担待不起。”
知道崔姑母是因着什么愤怒,李冼勇再深深一拜,声调几乎带了点儿哽咽了,“这全都是小侄的错,只希望婶娘身体无恙,长命百岁。”
“呵。”崔姑母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我就不送你了,以后无事也不必再登门来,这样我的病能痊愈的更快一些。”
不仅是崔姑母,一旁垂首静立的阿笙更是觉得郁愤,但这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婚事被退,而是她明白这所谓的娃娃亲不过是个托词。
冷风萧瑟之下,阿笙眉目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寒意,“相识一场,奴婢希望李少爷能将实情讲予我听。”
这早年定下的娃娃亲,实在过于没有说服力了。
旁的不讲,如若这李老太君当真如此看重这庶出的儿子,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将李垂文弃之不管?临到这么大岁数,倒是反而为庶出的子孙抄起心来。
崔姑母是盛怒之下没转圜明白,阿笙却是知道这位李二少爷的性子,恐怕不是那种愿意接受不明不白、忽然冒出来的指腹为婚的事情的。
况且以李冼勇的精明劲,连离这么远的崔姑母有多少嫁妆都知道的明明白白,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摸不清楚是谁?
这不仅是不尊重她。
简直是在把阿笙当猴耍。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实情会比较好。”李冼勇面上的愧疚之色一扫而空,甚至也带了点儿愤懑难平,“我这也是被人阴了。”
凉风徐徐拂过,阿笙淡淡道:“到了这个地步,李少爷何必再装相?如果你不点头,恐怕没有人能逼迫得了你吧。”
流转着霜花的空气微微一静。
李冼勇摸了摸鼻子,“这么明显吗?”
他叹口气,“女郎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不过虽然我也算是从中得了利,但也确实是被人算计的。”
李冼勇很诚恳地盯住她,认真道:“我当时是真心求娶你的。”
然而也只是当时罢了。
这世上无人抵得住达官厚禄唾手可得的魅力,青云直上即是手可摘星,更何况李冼勇本就是庸庸碌碌的一个平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