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的铜镜上,双双新燕啄柳飞过,可以隐约窥见一色春景。
阿笙把摊开的药理书放下,疑惑道:“涿郡的信?”
拿着信笺的鸣绿也很是迷茫,点了点头,她皱着眉头回忆道:“好像是叫范府的人来的信,叫什么无双的。”
无双?
那不正是从前伺候在崔大夫人身边的留春嘛。
阿笙接过信笺,想当初,还是留春告诉的自己,月茄颠不是什么可怖的毒药,只要些许的木炭末,和着金银花和甘草服下就可以解掉毒性。
然而,阿笙轻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在读完整篇书信的时候,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浅淡如菡萏的笑意,眼眸更是缀了疏稀星辰的亮。
“有救了。”她细声地愉悦道。
在留春送过来的信里面,她表示自己已经找到了解掉月茄颠毒性的解药,当初是因为担忧阿笙过于忧虑才没有说出实情。
但是所幸,她现在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然而由于公子过于神出鬼没,留春担心信件不能及时送达,于是先写给了阿笙,希望对方替自己传递这个消息。
为了感谢阿笙与公子当初的出手相助,留春愿意将这一壶酒到病除的苏屠醣送上,还祝他们岁岁平安、喜气盈门。
实际上,阿笙已经和涿郡的人没什么联系,就连谢老太太也不建议她再和从前的人有信件往来,毕竟这对于她自己的名声可能有碍,恐生事端。
不如就让阿笙葬身火海,只得王都里名门大户的谢家大小姐谢洄笙,生于斯长于斯。
其他都还好说,然而阿笙到底有些牵挂在深宅大院里面的留春。从另一个角度说,留春过的,其实就是阿笙自己梦里可能有的人生,尽管是留春自己的选择,阿笙也总是觉得歉疚。
如果日后留春有了什么难以处理的麻烦,阿笙现在身为谢家大小姐,到底也可以为对方尽一些绵薄之力,帮上一把。
幸好,幸好阿笙当时重新和留春有了这样的信件往来,如若不然,她真的要为公子的毒愁白头了,只剩望着对方日益苍白、生命逐渐消失这么一条路可走。
信笺几乎被阿笙的手指掐出来褶皱,她徐徐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感觉到这些天盘踞在自己头顶的乌云徐徐散去,后来便是晴好的白日。
一旁的花锦放下手中剪掉杂枝的剪子,好奇地凑过来:“什么有救了?”
然而阿笙没有听见,已经捧着信件蹦跳着出了门,不像是门府森严的世家大族养出来的深闺女郎,倒更像是普通的稚童,得到纸鸢就兴奋地跑出门去。
当然是公子有救了。
雪色浮动已是昨夜的事,现在迎接她的,是万户春。
不仅仅是二小姐谢涵秋察觉到了阿笙的好心情,就连谢老太太都被阿笙盈盈的笑脸所感染,连午膳都用了多半碗粳米烧的饭。
“这是遇上什么好事情了?你三叔之前给你淘弄来拳头那么大个的夜明珠,都没见到你这样开心。”谢家三老爷来向母亲请安,正好碰见笑逐颜开的阿笙。
这和谢三老爷从前认知里,贵女淑雅嫣然的笑容不同,是姣颦的绿荷风香,是肆意的莺燕拂翅,是缕缕的绵云盛赞。
是阿笙才能有的笑。
待到阿笙出门后,谢老夫人上扬的唇角就平缓下来,徐徐吹了一口茶,她问道:“现下阿笙也回来了。这谢家的东西,你也该还给大房了吧?”
纵然谢三老爷平时再怎么殷勤孝顺,周到体贴,也到底是庶子。
而谢老太太的嫡亲儿子过世后,偌大的谢家产业就到了这个庶子的手里头,她又不是活菩萨,自然不可能完全没有隔阂。
只是因着从前谢家大老爷家并无其他子嗣,她才只能让步。
然则,现在阿笙回来了,这些本来就属于大房的东西自然也需得易主。
谢三老爷温润的笑意一顿,低声道:“母亲玩笑了。阿笙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女郎,如何撑得起这谢家的繁杂支脉呢?”
谢老太太眉目不惊,平缓问:“你这是吞到肚子里,就不想再拿出来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