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就潘寡妇一个,忙起来恨不能生出八手八脚来才好,诸如帕子汗巾子等散碎活计,便做不来了,她倒精明,女儿是指望不上,可旁人家里的姑娘媳妇儿,平常在家闲时绣个帕子什么的也不当事儿,拿到她这里换几个钱使,巴不得呢。
日子长了,便有几个固定的,时潇便是一个,每回瞧见时潇,潘寡妇都在心里头羡慕的紧,先不说模样儿,就这手好绣活儿,赶明儿嫁到谁家去不行,且手脚勤快,温婉和悦自己是没儿子,若是有儿子,拖了媒人婆去,娶她来家当媳妇儿,小日子指定越过越热乎。
因心里头喜欢时潇,逢着她来,也不会欺负她,给她的价钱很是公道,这会儿出来见是她,心里不禁拿她跟自己女儿比了比,遂长叹了口气,这就是人比人得死啊,自己怎就没她爹娘的好命,修下里头那么个混账丫头。
时潇见她出来,先福了福道:“婶子这一向可好,这是要裁衣裳呢?”潘寡妇道:“可不是,后街上刘家老太太过几日做寿,特意唤我去量了尺寸,想做两身儿过寿那天穿的衣裳,昨儿才把料子送来,我琢磨着这活儿费功夫,便想趁着今儿铺子没人,先裁了,晚上熬两宿先赶出来一套,拿过去让老太太过过眼儿,若不中意还能及早改,哎呦,这一忙活倒忘了我这烙铁刚烧的,再不用就凉了,你若家中无事,略等我片刻,等我先把这料子熨平整了,咱娘俩再说话儿。”
时潇忙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婶子只管忙要紧。”说着话儿见潘寡妇一手拿烙铁,一手拽着料子不大得劲儿,过去帮着铺平整了拽着。
有时潇帮忙,不大会儿就完活了,潘寡妇直起腰抹了把汗道:“亏了你在这儿,不然我一人不定要忙活多早晚呢。”
时潇见她满头的汗,去那边儿桌上倒了碗水递给她道:“秀娘姐姐不在家吗?”
潘寡妇听了哼一声道:“你姐姐是个没用的,这些活计从来不伸手,成天就知道要衣裳穿,也不体谅体谅她娘有多辛苦。”
时潇眼珠转了转,虽说没见过几次,大约也知道潘寡妇家的女儿是个宠惯坏了的,小二十了还没说婆家,便也不再说什么,从竹篮子里拿出自己绣的几方帕子道:“这些日子净忙活几个小子了,倒没多少功夫做针线,这几方帕子还是上月里绣的,婶子瞧瞧这花色能不能配您铺子里衣裳。”
潘寡妇只瞄了一眼便道:“你这手好针线哪还用挑拣,要个个都跟你似的,婶子倒也省心了。”说着冲旁边儿钱盒子怒了努嘴:“自己拿去吧,我这儿且腾不出手呢。”
时潇应一声,过去打开盒子,按照帕子的数熟了钱,小心的装在腰上的荷包里,正要告辞,潘寡妇道:“你站一站,前儿我想着,你跟娟子哪儿孩子多,衣裳还好,横竖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怎么都好凑乎,就是那脚下的鞋恐难将就,那些小子又皮,成天登梯爬高的不闲着,没几日鞋底子就要磨破了。”
时潇点点头:“可不是吗,那几个小子简直就是孙猴子托生的,白天酒铺子里忙活一天,家来也不见闲着,满院子转着圈的跑,前两天我做饭的功夫没看住,三个孩子爬到树上,够那树上的槐花蕾去了,说是要摘下来让我给他们烙槐花饼,摘了好几筐,倒是解了馋,鞋也磨坏了,我这儿正说瞅着今儿天好,回去打褙子呢。”
潘寡妇道:“那可正恰好,我昨儿收拾出些不用的碎布头子你拿了去吧!”说着伸手从下头拿出个包袱递给她。
时潇忙接在手里道:“亏了婶子这样的好心人,顾着那几个小子,也没什么报答,倒越发不好意思了。”
潘寡妇笑道:“你若觉着不好意思,不如给我做双鞋,我这儿一直不得空,脚上这双还是去年的,趿拉松了,不大跟脚呢,我那闺女又指望不上,下月里隔邻聘姑娘,怎么也要忙活两日,穿着这双鞋去,没得让人笑话。”
时潇忙道:“这有什么,婶子以后若有什么活计只管指使我,只婶子不嫌弃我的活计粗就成。”说着从袖子里抽出根儿头绳来,蹲下比着潘寡妇的脚量了长短,系上个活扣,塞进袖子里。
潘寡妇道:“你的活儿要是粗,可着京城也寻不见好针线了,你等着我给你扯鞋面子去。”忙要去拿整布。
时潇打开刚的包袱翻了翻,寻出一块厚实的青布道:“婶子不用特意扯鞋面了,您瞧这块大小就成,料子也厚实,当鞋面子正好。”
潘寡妇瞧着她笑道:“可真是个会过的丫头,不知哪家有造化娶了去,倒一直忘了问,今年多大了,家里头可定了亲事?”
时潇低下头半晌才道:“过年十七了,小时倒定过一门亲,后我家招了场火,烧了房子,娘去了,爹也病了,那家嫌我的命不好,便解了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