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金光宗一行人启程返回西坂。
清晨,晏城北城门。
今天,不仅城官一家来到城门处亲自送别,连晏城的百姓也都自发前来,夹道相送,场面十分热闹——当然了,当今世道,格外崇敬修道者。而困扰了晏城半年之久,官府无法解决的毒瘤,这些修道者用几天时间就摆平了,百姓们奔走?相庆,都想?一睹这群高人的风采。
十多匹良驹的鬃毛泛着柔泽,乌溜溜的眼珠望着金光宗的弟子三三两两收拾好行装,搬抬上停在墙根阴影下的马车。
金光宗难得来一次晏城这边,又比计划更早解决了鸠刎一事,怎么能不采购一番?昨天吃完中饭后,宁婧手臂酸得像是要?散架,就回房休息了,还问侍女要?了几本闲书打发时间。其余的弟子,杀妖时只是打了个酱油,睡了一觉,精力?相当充沛,就分散进入了晏城买买买了。
故而,来时空荡荡的马车,离开时,都装满了土特产。
宁婧从屋中踏出,立刻被?寒风吹得打了一哆嗦。
金光宗的人看着仙气飘飘的,其实也跟他们在寒冷的天气穿得少有关系,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她使劲地搓了搓手,又往手心呵了口热气。
掰着手指算算,他们这一行人在晏城停留的时间,实在是短得可怜,连五天也不到。只是,西坂和?晏城相距较远,一来一回,需要?走?上半个月的时间,陆路还得转水路。
为什么这么麻烦呢?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的设定,属于低等?仙魔侠类。一整个出差队伍里,能御剑飞行的,只有寥寥几个人,还都是实力?最强的几个。
俗话说能者多劳,这几个人本来就肩负着带队的任务,总不能先抛下大部队,自己一个人飞回去。故而,他们统一选择了车马代步,不论是谁,都得老老实实地随大队走?。
不过,对于宁婧而言,这样才更好呢。这种天气踩在剑上飞行,看着都冷,还连防风面罩也没?有,是要?被?风吹成面瘫的节奏。既然有温暖的马车坐,谁会?脑抽地跑去御剑?
正?腹诽着时,身旁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同时,一件披风披到了宁婧肩上:“陆师姐,冷的话就上马车躲躲风吧。”
宁婧转头,峥河长眉微颦,恰好站在了风口,挡住了袭来的风。宁婧下意识抓紧了柔软的披风,展颜一笑:“好哇。”
身后的马车就是她要?坐的。但是脚踏似乎出了点问题,有一级坏了,要?上马车,便要?以十分不优雅的狗爬式上去。
系统:“你可以飞上去。”
宁婧:“……”妈的智障。
见宁婧上了一级,双手撑在了马车上,盯着脚踏犹豫,峥河不解地歪了歪头,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脚踏上,顿时了然了,上前半步,在宁婧身后柔声道:“陆师姐,我扶你上去吧。”
话音刚落,他便隔着披风,一手扶着宁婧的后背,一手环绕着她的身体,托着她那边的手肘,借力?让她登上了马车。
几年前还是个干瘦的小萝卜头,转眼间,就已经长得比宁婧更高,托举的动作稳固又有力?。
宁婧靠在了马车门的木缘上,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披风的外袋里,插着一支鲜嫩的花。
她好奇地把花抽了出来,这个季节,想?要?找到花朵还挺麻烦的。青嫩的根茎还很?柔软,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清香,仔细一瞧,还沾有露水,应该是大清早去河边采的:“怎么有朵花?”
峥河不以为意,道:“应该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吧。”
“怎么可能,难道花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么?”宁婧捏着花的末端,笑眯眯道:“让我猜猜,一定是有小姑娘送花给你。”
峥河扬了扬眉,疑惑道:“送花?有何?意义?”
宁婧转了转花朵,花瓣上有一层毛茸茸的短毛,触感极好。
峥河不懂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本次任务的世界观里,没?有向心仪的人送花的浪漫习俗。人们送礼,偏向于理工男式的实用风格,送的都是能用能吃的东西。
远处的人堆黑压压的,混杂着不少年轻的姑娘。估计这朵花,是峥河在人群中走?过的时候,某个羞涩的姑娘心中意动,眼见这个素未平生的少年就要?擦身而过了,而自己手里又有一束刚采的花,便趁着人多拥挤,顺手放到了他披风的外袋。
宁婧解释道:“在我的故乡,花朵是表达自己的喜爱的礼物?,一开始是为了表达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后来慢慢变成了友人之间,在一些特定的场合,也能互送花束。而且,不同的花是有不同的含义的,那就是花语。比如说,爱慕一个姑娘,多数人会?送红色的玫瑰。”
好在,陆轻雪的确不是西坂的人,身世无从考据,宁婧这么说完,也不用担心会?OOC。
峥河心中微动:“原来如此。”陆师姐的故乡竟然有这样奔放的风俗,闻所未闻。
“送花其实算挺含蓄的了。”想?到了某个典故,宁婧笑吟吟道:“在古时候,我故乡还有见了美?男子,就朝他丢掷瓜果?,表达倾慕之情的习俗——男女老少都这么干。所以,长得特别英俊的公子哥儿出门游船,回来的时候,船上会?载满了瓜果?,落脚地都没?有。”
宁婧凝视着峥河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瞳孔,越说越慢,忽然觉得,要?是这个世界有这种习俗,峥河一定会?被?不少横飞而来的瓜果?青睐。
宁婧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哈哈哈,说得跟投暗器似的。”
系统:“……”
峥河的关注点异于旁人,迟疑了片刻,问道:“这……投掷瓜果?,不会?把人砸伤吗?”
宁婧托着腮,乐不可支道:“我也觉得会?把人砸伤。所以渐渐地,人们就没?有再这么干了。到了我出生那会?儿,就都改送花束了。”
峥河凝视着宁婧生动的眉目,默默记下了她说的话。
告别了晏城,金光宗一行人沿着官道而上,马车沥沥地行走?在了山野之间,景致无限优美?。一些从来没?出过那么远的门的弟子,眼睛都不够看了。
只不过,再好看的风景,连续看十多天也会?生厌。手里没?有扑克牌,宁婧闲着没?事干,教了几个年纪小不用驱车的弟子玩狼人游戏。
入夜后,有客栈就住客栈。有时候,只剩一间房间了,众人都会?默契地让给唯一的姑娘——宁婧住。
若因为天气和?路况,在天黑前赶不到客栈了,众人就会?在马车上休息。
十天过去,一条宽阔的大江拦住了他们前行的路。洪流奔腾,江水澎湃,像是雷鸣声。
这是湫江的分支,从这里开始改行水路,顺着江流而下,一日数百里,很?快就能回到西坂了。
渡口早已备好了两艘大船,马车上的货物?一一装载到船舱里。宁婧从马车的底板下抱出了自己的行囊。只有她知道,这堆衣物?里,混着装有鸠刎的筋的那个瓷罐。
渡过了湍急的上流,从湫江的中游开始,江面骤然开阔了起来,水流变慢。延绵的青山倒映在绿水中,偶尔还会?有江豚在附近的水面跳跃而起。
两艘船把金光宗一行人分成了两部分。除了一门代门主之外,宁婧就是这儿资历和?修为数一数二的弟子。所以,她与?代门主分别上了两艘船,看管着其余弟子。
若是不晕船,在船上的日子,其实特别悠闲。这儿不配备练剑的场地,顶多就打打坐练练气,空闲时间多得很?。两岸景色早就看厌了,于是,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宁婧在马车上教给弟子们的狼人游戏,迅速风靡了整艘船,正?好能用来打发时间,每天打坐时间结束,都能听到有人吆喝着一起玩狼人。
最初的时候,峥河也有参与?其中。可是几乎每一次,他都是赢家。久而久之,别人觉得这样没?意思,就不跟他一起玩了。
好在,峥河仅是有天赋,对这种游戏兴趣不大,会?一起玩,主要?是为了和?宁婧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