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个时候,这庄子还很新。
记忆里,依稀响起了赵清寒的话。
“娘很喜欢这个地方,等娘死后,要葬在这里。”赵清寒淡笑道,“棠棠喜欢这里吗?”
那个时候,她大概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吧!
赵清寒也不过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在这山清水秀之地,为何要谈及这个话题?
那个时候,她并不懂得死是什么,只是听说娘要在此,她当即也欢快表示,她也要在这里,和娘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后来,赵清寒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那可不行,娘的好棠棠,可是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呢!等那个时候,娘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的!”
“娘去哪里,棠棠就去哪里!棠棠不要和娘分开!”小小的云九棠,尚不知死亡是什么,却已经害怕离别了。
后来她哭了好久,赵清寒安慰了她好久。
当年的记忆,于此时此刻,竟然无比清晰的冒了出来。
从记忆里抽身,再去看面前这破旧的庄子,她心口顿时堵的发疼。
想哭,却哭不出来。
此时,穆沧凛已经去叩门了。
里面响起了狗叫声,很快,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门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确切的说,那可能是个中年人。
他的皮肤并不是老人的状态,只是那眼神,饱含沧桑,又如一滩死水。
只是在看到云九棠的瞬间,他那死灰般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小……小姐!”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眸中激动和温柔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
“想必这位就是云小姐了吧!我们穷山恶水,污浊之地,还是莫要脏了小姐的鞋底!”那男人说着,当即便要关门。
“陆叔!”穆沧凛叹道,“棠棠是来拜祭岳母的。”
云九棠被他一通挖苦,只觉愧疚难当。
这一番话,她曾经说过。
那应该是有一年,临近赵清寒忌日的时候,她说过的一番话。
当时,这位陆伯伯也在场。
简直难以想象,当时的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个陆伯伯,名唤作陆启,幼时赵清寒带她过来,陆启还带她去掏过鸟窝,捉过鱼,玩的十分畅快。
当时赵清寒还说过,这是她在京中,唯一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叫她以后有事,可以来找他。
小小年纪的云九棠,当时并不懂这些,但她很喜欢这个虽然长的凶,却待她亲切的伯伯。
只是十年之间,他竟然变的如此苍老了!
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竟然变成了眼前这颓丧的模样。
就像是一个人,忽然被抽空了精气神,整个人已经是没有目的的行尸走肉了。
而他对她如此冷脸相向,自然也是当初她的态度,伤透了他的心。
思及此,云九棠当即朝他见礼,“陆伯伯,对不起!当日我口出狂言,出言侮辱,实在是该死!
今日九棠前来,不敢奢求陆伯伯原谅,只想诚心实意的感激,陆伯伯您这些年来,对我娘的守护和照料!”
说着,她款款后退一步,对着他便郑重的跪了下去,随即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替原主磕的,虽不能抵消陆启的恩情,却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是诚心悔过了!
陆启怔忪过后,随即冷声道:“不必了!我照看小姐的墓,乃是为了报答小姐知遇之恩,而不是为了你!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小姐也不想!”
“陆伯伯,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陆伯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能够让我,去拜祭我娘!我想去我娘坟前,亲自向她忏悔!”云九棠一脸诚恳的望着他,却见陆启默默注视了她片刻,而后一转身,便关上了门。
见状,云九棠并没有生气,这是她应得的。
如她这种不孝的女儿,陆启作为长辈,没一扫帚把她给扫出去,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云九棠暗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这闭门羹吃定了的时候,门开了,却见赵启挎着一个篮子,重新出现在了门前。
篮子里传来了香烛烧纸的气息,云九棠诧然抬头,就见陆启冷着脸道:“走吧!小姐已经等你十年了!”
这句话出来,云九棠差点又要湿了眼眶。
不过,好歹陆启愿意接受了她,她当即赶紧跟了上去。
赵清寒的墓并不奢华,但是却被打理的很是整齐。
墓前摆了贡品,旁边栽着柏树,还有一些木槿花。
赵清寒生前,最喜欢这种花,府里也栽了一些,却在她死后,被林氏以太寒酸为由,叫人给挖掉扔了。
如今再见,恍若隔世。
来到赵清寒墓前,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上了心头。
云九棠喉头发堵,纵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也只能化作一句句无声的“对不起!”
而就在她深深叩拜下去的时候,鼻端飘来的异香,却是瞬间引起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