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的樊树, 样貌好像一点都没变,几乎同她记忆完全重合, 只有身形像青翠的竹子拔高了一大截。其他仍是瓜子脸, 月牙眼, 笑起来红唇齿白。
热情洋溢。
只是汤贝并不喜欢在医院碰到老同学,如果是妇产科还好, 其他科室都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她所在还是肿瘤mdt诊室。
所以,樊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樊树似乎也很意外她在这里,他没有走向主治医师沈时,而是朝她走来,询问她:“小贝, 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医院拍片, 就来这里取材学习。”汤贝轻轻解释说, 然后看向樊树手里拎着的一袋影像片, 没有再出声。
心口却像塞着一团棉花浸湿了水, 有着难以言说的沉甸感。
樊树浑然不在意,依然朝她笑着,一脸久别重逢的高兴, 就像是在街头跟她相遇般。他咧着一口白牙,兴奋地说:“真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上次我回周庄都没见到你……你一直在s市吗?”
“咳!”科室张护士出声打断,朝樊树伸了伸手,“把你的就诊号给我。”
对面沈时再次抬了下头, 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然后,继续跟病人说话,旁边还有病人家属不停地问他话,关于手术影响,他一一解释。
医院候诊基本是看一个,再叫一个进来等着,所以一时也还没有轮到樊树。
因为樊树跟她认识,看起来还是老相识,护士张阿姨没有诸多指责,只是以提醒的口气对樊树说:“先问诊,再叙旧好不好?”
汤贝也嗯了声,盖上了笔记本电脑,打算等樊树看完之后,她跟他出去聊。沈时那边,手头的病人已经看得差不多。
张护士让樊树把带来的病例和影像资料拿出来,樊树突然犹豫了起来,随即朝护士阿姨和煦一笑,摇起头说:“我先不看了,不看了……”
“我说你……你都挂号了,怎么又不看了?”张阿姨提了提声,然后看向她。原先的病人已经出去了,对面沈时拿着一支笔,靠向椅背,同样看向她。
“小树……”汤贝望向樊树。
“其实,就是小问题。”樊树摸了下头,他就是脑子长了一个疙瘩,还不知道要不要动手术呢。
“我先出去吧。”汤贝主动说,怕樊树有什么隐私问题,不想让她知道。
樊树点头,似乎真的希望她不在场。
汤贝走出了诊室,樊树这才拿出病例资料走到沈时面前,用更礼貌客气的语气说:“你好,沈医生……我在六院那边已经看过,片子也是在六院拍的。其实,我就想多换几家瞧瞧,听听不同医生的建议,那个你先帮我看看。”
“嗯。”沈时应了一声,拿过了樊树递上的ct影像,mri片。
这位樊树刚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小问题,事实,他从一张张的片子看下来,贝贝这个朋友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小问题。
十几分钟后,樊树从诊室出来,汤贝站在外面,樊树来到她面前:“小贝,我们出去说说话吧。”
汤贝同意:“好。”
好像,自从初三樊树转学离开周庄,她和他就没有再见过,刚刚双方能认出来,说明彼此对对方都还保留着印象。
贝贝没有再进来,诊室里的沈时自然能想到人是叙旧去了,旁边张护士说:“刚刚我问了问,他和汤汤是同学,那年纪还很小啊,父母怎么也不陪着过来。”
“也真够放心的。”张护士又来一句。
“可能是怕爸妈担心吧。”实习医生小胡看法不同,“看起来那么懂事有礼貌,一看就是好孩子好学生那种。”
……
樊树以前真不是什么好学生,礼貌归礼貌,的确也是一个不爱学习的调皮捣蛋鬼。汤贝和樊树来到医院主楼后面的花园,面对面地坐着。
“胶质细胞瘤?”
“嗯。”樊树还是对她坦白了他的情况,指了指大脑说,“好像就长这里,发现一段时间了,不过几乎没什么影响。”
除了有时候看人看物有些重影。
“那你怎么一个人过来啊?”汤贝又问樊树。
“我妈不是忙嘛!”樊树笑着说。
樊树是一个单亲小孩,从小就只有妈妈带着他,她和他小学同校初中同班,还同桌了一段时间,后来上课讲小话被调离座位。之后初三,樊妈妈带着樊树离开了周庄,她和樊树也就没有再见面了。
以前周庄那些嘴碎的大妈也议论过樊树妈妈,说她在外面给有钱人当二奶,生了樊树。
当时樊树离开两人都没手机,樊树更是连个地址也没有,只记得分开的时候,她在樊树的纪念册留下一句话:“愿你像天上的一颗繁星,永远闪闪发亮;也像地上的一棵树,朝着天,越长越高!”
“贝贝……你别难过啊。”樊树突然紧张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连忙解释自己脑子的瘤,“沈医生说我位置长得挺好,开个刀就好了,像我这样的手术,这里每天都有五六台呢!”
“沈时真这么说吗?”汤贝问,鼻子还在发酸。
“对啊,沈医生还说了,发现得特及时。”樊树一直笑呵呵,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小罐木糖醇,“来一颗。”
汤贝摊开了手心。
小时候如果说汤贝跟周庄的小伙伴谁关系最好,六岁之前汤贝都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小树,后来有了男生女生的意识,就不好意思说跟小树关系最好。两人也不会随便过家家扮演王子公主,甚至樊树请她吃泡泡糖,都是偷偷塞到她手里。
初中樊树变成一个小少年,两人成为了同班同学,因为关系亲近被人说早恋,早恋是什么?汤贝当然知道。
因为早恋也没什么吓人的,她不要因为被人说早恋,就不跟樊树一起玩了。总之她和樊树还是继续一块放学,他请她吃泡泡糖,她也请他吃棒冰。
她和樊树真的只是好朋友,没有任何早恋行为。
只有一次两人坐在学校外操场的台阶一块听着mp3里的音乐,樊树突然转过脸问她:“贝贝,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那时,她好像有些吓到,涨红着脸:“可以……但是只能亲脸。”
结果小树没有亲下来,早恋的火苗刚刚窜起,便被她哥季柏文掐断了,就像一株正要破土而出的小幼苗,还没有来得及抽芽,就夭折了。
——
樊树回去了,临走前对她说:“我会尽快考虑好,如果打算做手术,我就来东院……刚刚给我看的沈医生,还挺让人放心的。”
“沈时是美国医院回来的医生,你可以对他放心。”汤贝说。
然后,她和樊树互加了微信。
汤贝提着摄像机到东院的花园咖啡厅买咖啡,端着一杯咖啡到外面坐下,结果在旁边的椅子上看到一个浅黄色的prada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