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暖的到来,仍是?引起了一阵哗然。
虽大家皆维持着仪态,但到底看热闹的心?情更甚些。
毕竟,郁暖和秦婉卿,是?贵女中的佼佼者,一个似泠月孤高,另一个似骄阳美?艳热烈,几乎势同水火,难以相融。
先头?郁大小姐当?众失了贞洁,那场面一度为人在背后耻笑,但也有人同情不已。
知道一些的人,都?晓得那件事和秦婉卿脱不了干系。
虽她到底是?如何算计郁暖的,却是?无人能知,即便知晓也要嚼烂吞进肚里,不敢提及,但传这话头?的人倒是?说的有鼻子有眼。
时间久了,许多人心?中的秤皆慢慢倾斜。
不过到底,时过境迁,郁大小姐已经嫁做人妇,而忠国公府的选择并不叫人觉得多奇怪,时下虽民风比前朝开放不少,但并不代表女人们的选择就?有很?多。
给女子的路,比起男儿来依旧窄得可怜。
郁大小姐嫁给甚么人,恐怕都?脱不掉失节于人的阴影,还不如嫁给当?日那个临安侯府的庶子,尚且名正言顺些。
说不得过个几十年,也就?无人再提起当?年之事了。
只秦婉卿现?下年纪渐长,却尚未婚配,甚至连影儿都?没有,时间久了,自然有人能猜出些端倪来。
崇北侯身居高位,是?先帝一朝的老臣,又是?辅佐陛下登基的功臣。
不说独揽大权,但也根系甚广,他在朝中便似一棵参天大树,明面上直冲云霄,枝繁叶茂,暗地里不知延伸出多少枝蔓来汲取人脉养分。
如此权臣,如何能在后宫无人?
秦婉卿向来热辣坦荡。
她喜欢什么,从来皆是?明面儿上追求,不曾扭捏否认,某私下趟聚会,有人提起陛下后宫久旷,几个年轻贵女,又悄悄面带红晕,论道起年轻的皇帝来。
虽他也似先帝沉迷佛道,似乎甚少过问朝政,但不妨坊间流传着关于这位陛下的传闻。
或真或假另说,只略一提,便见秦婉卿面色更明艳,眼波似是?春水,那红唇勾得极是?娇媚。
一瞧便是?志在必得的模样。
依着崇北侯在长安城中的地位,没人有理由?不相信,秦婉卿会进不了宫。
陛下尚未择后,中宫之位虚悬,说不得秦氏女,便是?下一任皇后。
那可是?皇后啊,是?一国之母,天下女人的楷模,将来太子的生母,真真想都?不敢想的。
虽则对于她们来说,这些皆是?虚无缥缈的事体,但这却是?每个女人至高无上的梦境,怎能不叫人羡慕。
这些弯弯绕绕的小九九,郁暖全然不知,也并不多关心?。
但她至少知道,按照人设走,她现?下对于秦婉卿,应当?是?恨之入骨。
毕竟把?她推下深渊的人,就?是?秦婉卿,郁大小姐怎能容她,自然是?恨不能叫秦婉卿也尝尝那种痛苦滋味。
不过,再不能容,也得量力而为。
现?下是?在皇宫里,无论什么样的手段,都?最好忍住,不要乱来。宫法森严,没策划完全,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而已。
她虽与太后尚算有几面之缘,只是?,想要借姜太后之口杀人,更是?天方?夜谭。
姜太后这把?年纪,可并不是?白?活的,怎能容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
怕不是?把?旁人当?傻子。
所以,郁暖现?在可以做的只有……
用眼神瞧死她(……)。
于是?众人的眼神皆是?一动,含着丝丝兴奋。
看热闹谁不喜?
郁大小姐面色寒凉,配上满头?华贵的珠翠,和一张冰白?的面孔,她的模样甚是?可怕,通身暗沉阴郁的气质,直逼得人,恨不能赶紧对着她低头?。
郁暖微微勾唇,却只是?疏离优雅一笑。
她不再是?原本那副,装出来的柔弱模样,一双眼睛像是?能淬冰,相比起秦婉卿的满面恨意,她看起来更漠然些。
毕竟,婚后的郁大小姐,怨妇之气甚浓。
时至今日,终于见到当?初把?自己害成这般的罪魁祸首,自然不肯相让。
她已经没有理由?,再对着秦婉卿示弱,以博同情了。
比起婚前因着尚有期望,而努力避开那个话题,装作不知,现?下她要做的事,就?是?让所有人都?明白?,是?秦婉卿把?自己害成这样的。
她要让所有的传言都?坐实。
她要叫所有人心?里都?清明起来,深深知晓,秦婉卿是?个恶毒阴险的女人。
让自己所遭受的流言蜚语,统统报复在秦氏女身上,把?她腐蚀地体无完肤。
这不仅仅是?靠一张嘴,更是?靠面上的表情。
这种,冷淡漠然,像是?看蝼蚁的孤高神情,再是?从骨子里高人一等的清贵。
很?明显郁暖从前,都?是?不会的。
她又不是?表演系出身的,怎么可能装的这么面面俱到?
然而,和陛下相处一段日子之后,她自然而然的学会了,这种谜一样高贵冷艳的气质。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动作,只需一个眼神,引爆全场(…)。
秦婉卿觉得,郁暖这个样子,有些熟悉。
好几次午夜梦回时,那个男人站在高处,遥不可及,也是?这般神情。
他的表情,不咸不淡,看她便像是?看毫不相关的蚁民。
男人的身量颀长高大,身着帝王衮服,肩宽腰窄,极是?威严。远远的,他的神情在冕琉下并不真切,隐隐弧度微勾的薄唇,优雅而凉薄。
她整颗心?都?瘙痒起来,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心?扉的嫩肉。
愈是?渴望,愈是?不可触及。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
让他在她的躯体上蹂I躏践踏,挖出她的骨血,把?她做成最美?味的佳肴,一寸寸吞入腹中,把?她揉碎进骨血里。
她更迫切的,渴求他能,伸出修长微凉的手指,抬起自己的下颌,即便只是?凉淡一吻,都?够解她胸中已然发酵的饥渴。
她爱慕一切一切的强者。
他偏偏是?那些强者,也难以企及的皑皑高峰,遥不可及,陡峭得惊险迷人。
所以,只有他是?她的良人。
即便当?低贱的奴隶,匍匐在他的脚下卑微舔舐也好,即便她的骨头?被制成他的响笛,血肉被他咀嚼,听上去也像是?世间最美?妙的童谣。
她想他。
想的都?要疯魔了。
他们才是?生而契合的一对男女。
可是?现?在,却在别的女人身上,看见了与他相似的气质。
那个女人通身的气场,似是?与他相融了一般。
那样相似熟悉的感觉,在不同的人身上,却叫她反胃。
秦婉卿简直难以想象。
得是?多相近的触摸,是?多紧密的相连,才能叫郁暖那个贱女人,变得这样像他?
那个女人凭什么?
就?凭她有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凭她有一身通体无暇的雪白?肌肤,还是?凭她有一双透着愚昧纯真的眼眸?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先一步跪在他脚下讨好喘息,露出玉白?的身子,在他身下放I荡引I诱。
真是?不知廉耻,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人,这幅清高的模样是?表现?给谁看?
秦婉卿还没开口,郁暖却已从她面前淡淡走过。
她的侧颜清冷高傲,如雪缎一般的肌肤更衬孤芳,仿佛她只是?一块卑微的顽石,满身尘土的低贱庶民,泥沼里负隅顽抗的臭虫,根本不配叫她恩赏哪怕一眼。
就?这幅样子,也特别像那个男人啊。
秦婉卿忍不住冷笑一声,喉头?遏制不住的痉挛,眼睫神经质的颤抖,她脱口而出:“你给我——给我站住!”
她的语气极是?不客气,眼眸中发散着强烈的轻视和鄙夷。愈是?不自信,她却愈是?要露出冷笑来,张扬自己的气势。
她的样子,让其余的人,都?略一蹙眉。
郁大小姐已然是?这幅样子,即便厌恶,却尚且不曾与秦婉卿多计较,然而秦婉卿竟揪住她不放。
实在是?,有些过于恶毒了。
然而,即便心?中已有定论,她们却都?不曾出声。
慈寿宫前不得喧哗,谁都?不愿为了这事儿去触犯宫规。
况且,秦婉卿今日不知怎的,瞧着竟像是?有些魔障了,疯疯癫癫不成人。
郁暖只作不曾听到,慢慢行至慈寿宫的梁柱下,找到了一个垂手侍立许久的宫人,带着淡淡的笑意,颔首礼貌道:“劳烦,带我进去罢。”
她下轿前,那位太监总管便悄悄从外?掀了帘子,对她道等会子若是?累了,便可以寻第二?根柱下头?的管事姑姑,叫那姑姑带她进去先吃茶。
她身子弱,待寿宴开了,再落席也无妨。
只郁暖原本也不打?算照做。
毕竟这显得有些过于张扬了,并不是?她惯常的做法,反倒会惹人耳目,虽不知要多久,但多站一会儿其实也没什么。
然而,今天见到了秦婉卿。
虽郁暖面上还是?学着某人,但心?底早就?在暗暗打?鼓了。
秦婉卿的样子,看着就?要打?人了。
还是?揪着头?花撕烂脸的那种,像个母夜叉,似是?要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密密麻麻都?是?牙齿,要噬咬人。
她还是?先溜为敬。
再敬业,她也不想被扯头?花打?脸,那样还是?很?疼的,心?疼自己。
况且这算是?突发状况,要是?一个气弱没应付好,到时候脑壳又要疼了,想想还是?算了,张扬点?就?张扬点?吧。
谁让太后喜欢她呢,嘻嘻。
想到此,她忽的一激灵。
郁暖立马把?乱七八糟的奇怪想法,从脑袋里赶走赶走。
怎么能骄傲自满呢。
这关她甚么事啊?
千万不能入戏,时刻都?要保持警惕,记得控制好计己。
然而,从侧门?进入,走了甚长一段路,眼观鼻鼻观心?,终于跟着宫人进了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