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舞一不是很喜欢在浓雾中行进的感觉。
视线被遮挡时?,她?的肌肉会不自觉地紧绷。老毛病了，改不掉。
尤其这?雾气里还透着些古怪——这?里的古怪可不是指那些会突然?窜出来的怪手。虽然?乍一看确实?有些吓人，但习惯了,也就还好。
让方舞一觉得不对劲的，是隐藏在雾气中的脚步声。
他们一行人，一共十五人。凭她?的听力,理应是可以捕捉到所有人动向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那些脚步声中,有一部分很飘忽。有时?声音会突然?消失,有时?又会重重落回，难以预测和捕捉。
她?试着凭借这?些脚步声去锁定对应的玩家,然?而雾气实?在太大了。即使是她?,离得稍远一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清人。
方舞一没法?,只能先跟着前面的人慢慢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雾气,终于?逐渐散开了。
雾气的尽头?，是一间古朴大气的宅院。提着灯笼的老者就站在敞开的大门口,也不进去,就杵在那儿对其他人笑?。
“夫人正在歇息。着我先引各位客人前去休息。”
他说着，抬起?一张宛如树皮般的脸,却依旧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一直紧跟其后?的光头?见状，也不由停下了脚步。
“你不进去吗？”光头?问道。
“我没那个资格……夫人只邀请了你们。”老者慢悠悠道。
一个戴着粉色发箍的女孩从同伴肩上抬起?脸来，鼓足勇气道：“你不领我们进去,我们怎么知道该去哪儿休息？”
“正院里有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三?间，是专门供给客人休息的。”老者慢吞吞道,“房间如何?安排，全?凭客人心意。至于?更多的事，客人进屋后?，自然?就知道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也没有再推拒的余地了。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光头?领头?，率先踏进了宅院之中。
方舞一有意落在最后?，手里还拿着那个快递盒。在经过?那老者身边时?，她?特意停了一停，若有所思地朝他看了一眼。
老者却是目不斜视，只低眉含笑?，仿佛一个笑?盈盈的老不倒翁。
……奇怪。
方舞一心里泛起?嘀咕，迈步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她?进这?个副本进得急，进来后?也没能得到什么任务情报……她?还以为这?副本里的NPC会先跟她?通个气呢。
方舞一颇为不解地走进了外院里，神情动作落到其他人眼里，反倒成了另一种含义。
“他们似乎是把你当胆小鬼了。”787挂在方舞一耳朵上，一边向四下张望，一边偷偷向方舞一打小报告，“东边那两个男的。他们在议论你，我听到了。”
谢谢提醒。方舞一在心里说了句，余光瞥见东边一个陌生男性朝自己走来，一副准备搭讪的模样，赶紧转身，闪到了一旁。
*
这?间宅院是传统的合院式建筑，三?进院落，面积极大。众人依着老者的所言来到正院，只见东边和西?边的房间门上果然?都贴着一张竖排的纸条，告知这?两边的厢房是可以供客人居住的。
但客人能住的，也只有这?五间房。正北面的一排正房，以及后?院的罩房和耳房，都是不可以在里面过?夜的。
“房间里都是大通铺。”有人先去客房里看了眼，回来汇报，“看那床还挺大，床下也有空间，要不晚上都挤一个房间得了？”
“最好不要。”正在研读告示的光头?闻言摇了摇头?，俨然?已经成为团队中隐隐的领头?羊，“既然?已经明确给了五间，说不定是有什么用?意。我们最好还是每个房间里都安排上人。”
“就是，而且我听说，有的副本里，晚上只有在床上过?夜才是安全?的。”另外一人附和道。
“行吧。”先前那人只能妥协，“那打算怎么分？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是先把房间定下来吧。”
“我们一共十五人，六男九女……那男的就睡东边这?两间房好了。女性人多，去分三?间西?厢房。”光头?一锤定音。
没有人异议。一群女孩，很快就凑在一起?，开始商量起?卧室的安排。
方舞一基本没怎么说话，由着她?们安排，只抽空打量着这?一群女孩。
尽管游戏才刚开始不久，这?一大群玩家里，就已经有小团体隐隐凸显了。
一个戴粉色发箍的妹子，叫苏樱，和另一个叫杜小枫的女孩挨得很紧。另外三?个戴着同款项链的女孩，也是明显一起?的。
余下三?人，一个叫唐芜荑，留长马尾辫；一个叫安可，短发利落；一个叫连心，戴眼镜。这?三?倒像是没什么交集，不过?方舞一注意到，安可时?不时?会看向另一边的男生组，连心则和另一个男性，戴着相似的手链。
八个女生里，已经有两组人明显已经绑定了。只能剩下四人，随便?分分了。
最终的结果是，短发女和苏樱、杜小枫一间，三?个戴着同款项链的女孩一间，方舞一和剩下的两人一间。
卧室安排完毕，光头?赶紧又将大家召集起?来，提议在天完全?黑下之前，先分头?将这?间宅子搜索一遍。
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这?副本结束之前，他们很可能会一直住在这?里。先摸清这?里的情况，是至关重要的。
进这?个副本的，都不是什么新人。光头?这?建议也算是基础操作，大家也都没提出什么异议，在确认集合时?间后?，就很有效率地各自分开探索了。
方舞一则趁机躲进了后?院的罩房里，偷偷摸摸打开手机，试着给房灵客服发消息。
系统787：“……你应该知道，就算你现在联系上客服，也是没法?把我退掉的吧？”
方舞一：“……”
“试试又不要钱。”她?咕哝着，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系统787：“……”
“别吧。咱俩不挺合拍的嘛。一直以来不都合作得挺好……”系统787还在试图动之以情。
方舞一：“我俩第一个任务，我在你这?儿充会员花了八百块。”
还没算流量费和电子书的钱。
它还试图卖给她?死贵的催眠套餐。
这?种罪行，在她?的字典里，是能记一辈子的。
系统787：“……”
“我那时?候是临时?系统，要算绩效和提成的嘛。”系统787也是无奈，“你放心，都绑给你做私人系统了，以后?肯定不给你瞎推销了，真的……”
方舞一：“包括皮肤？”
系统787：“……”这?也太伤人了。
“……逗你的。如果表现好的话，皮肤还是可以酌情看看的。”方舞一边翻检着面前的柜子，边淡淡道：“当然?，太贵的得酌更多的情。”
系统787：“……！”
他被方舞一突然?软化的态度惊了一下，一时?间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另一边，方舞一却是不动声色，只平静地拉开面前的抽屉。
——一路从牌楼走过?来，她?差不多也算冷静下来了。算了，绑都绑了，还能咋的，凑合过?呗。
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实?在不行，自己调|教吧。
反正现在这?系统算是自己买的，弄坏了也不用?赔钱……
方舞一有些阴暗地想着，想想又补了一句：“哦，还有。以后?你要对杨瑾客气点。别老对他阴阳怪气。这?点算你绩效里。”
系统787：“……哦。”
他的语气又变得有些低落，过?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事，奇怪道：“对了，说到杨瑾……他人呢？”
“我这?不正找着呢吗。”方舞一一边掏着抽屉，一边有些无奈道。
她?刚才仔细观察过?了，目前的玩家里，没有像是被杨瑾魂穿的。由此可见，杨瑾多半又是穿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身上了。
不过?这?个地方，看着也不像有电器……总不能是穿到什么家具上了吧？
方舞一不太确定地想着，正要伸手再拉开一个抽屉，突然?听见窗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她?循声转头?，心头?忽然?一紧。
只见纸糊的窗户外面，隐隐可见一小片阴影。
看着像是一只手。
方舞一微微抿唇，略一思索，还是走了过?去。一面默念着“不可以动手不可以动手”，一面小心地推开了窗子。
……果不其然?，窗外就是一只手。
手上血痕斑斑，骨头?突出，触目惊心。
顺着那手向下看去，则是一具肢体扭曲的尸体，脖子以一种夸张的角度歪斜着，脑袋偏向一旁，摇摇欲坠。
“……”方舞一望着那具突然?出现在窗下的尸体，一时?陷入了沉默。
倒不是因为这?鬼有多吓人……虽然?确实?怪吓人的。
而是因为这?鬼……她?认识。
这?是她?出租屋里的租客，之前被她?介绍来生命借贷工作的阿飘之一。以前用?来出租的单元楼还没搬走时?，他还来旁听过?方舞一上课。
“你是……大壮？”她?眉毛微动，正要说什么，忽然?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
门口空无一人。但方舞一还是走出去看了眼，确定附近没人后?，又将耳朵上的系统787摘下来放在门边角落，这?才悄悄关上门转回来，压低声音继续问阿飘，“你在这?儿工作？”
“啊不，我临时?调来的。”大壮诚恳地说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们专门安排我来这?儿，给房东你通消息的。”
通消息？方舞一心中一动，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详细说说。”
她?之前还奇怪呢，以往去凶宅执行任务，不管怎样总能提前得到一些资料，好歹能了解个事件概述和人物简介，这?次却是什么都没有，直接就把她?连人带快递盒给送进来了，怪叫人不习惯的。
说起?来，之前房灵协会那边确实?也提到过?，这?次的任务得按照“生命借贷”的游戏机制走，想来提供资料一事，应该也是他们这?边的责任。
“白?哥托我告诉您，他本来是有整理好相关资料准备给您的，不过?这?个副本开的时?间太不巧了，副本内部又会自动切断信号，没法?将资料直接发给您，所以特意找我来转述。”
大壮顿了顿，又道；“我先向您转述下大致的情况。另外有些书面资料，白?哥还没有发给我，等?我拿到了再转交给您。”
“行，明白?了。”方舞一点点头?，看看窗外阴沉的天色，又道，“你要不要先进来？”
这?么大一只鬼，就那么待在外面，怪引人注目的。方舞一也不知道他转述情报要转述上多久，有些担心会被其他人注意到。
大壮闻言，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个，恐怕不行诶。白?哥特地交代了，我不能进屋。”
“……？”方舞一微微蹙眉，“怎么说？”
“他说因为房灵的原因，这?副本已经很不对头?了，这?宅子尤其古怪。员工进屋肯定会被影响到，所以他已经清空了里面所有的员工，还明令禁止员工再进去。”
大壮说着，脸色突然?凝重起?来：“这?也是我要转达给您的消息之一——这?个副本目前还是能正常运转的，但所有的员工全?部都在宅子外。受房灵影响，他们的意识可能有点不清楚，但绝不会进到屋子里面来……”
“也就是说，如果您之后?再在这?屋里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和‘生命借贷’绝对无关。”
“……原来如此。”方舞一闻言，嘴唇微抿，露出几分思索神情，“我懂了。所有出现在这?屋里的鬼怪，都不是员工。如果遇到的话……”
——“请您务必小心。”
——“可以直接打死。”
一人一鬼齐齐开口，话语落下，又不约而同地望了眼彼此，神情俱变得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