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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绮梦(1 / 2)


大抵是沈蔻那一脚踩得太狠,江彻直到回屋后沐浴罢,仍觉脚尖隐隐作痛。被徐通他们灌出来的醉意渐渐消散,他枕了手臂躺在床榻上,漆黑暗夜中,一双眼睛望着顶上锦帐,脑海里却尽是沈蔻的身影。

她离去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

有不满,有不忿,亦有气怒。

江彻直到此刻都记得她当时的神?情。

诚然,他喝醉后混账,沉浸在她眉眼间时甚至失了理智自持。那样唐突的举动属实冒犯,被踩也是活该,甚至若沈蔻大怒之?下扇他一巴掌,也是自找的。

怪只怪他心魔太重,自以为是。

江彻深深吸气,调息片刻,才压住浮躁的心绪,昏昏睡去。

他做了个梦。

梦里是京城北边的避暑行宫,他随永明帝到兽苑狩猎,事毕后回住处沐浴。皇家宫苑向来宽敞,他的居处亦空旷无人,梦里水殿风动,菡萏生香,他孤身进了浴房,刚推开门就见沈蔻梳洗才罢,正低头摆弄罗裙,身上衣衫宽松单薄,露出秀致的锁骨香肩。

满屋水气氤氲,无端令人燥热。

她听见脚步后抬起头,湿漉漉的青丝拿珠钗挽着,摇摇欲坠,那双漂亮的双眸也像是被水浸过,剪水含波。

江彻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她缓缓挪步过来,声音是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甜软,“我熬了消暑汤送来,谁知不小心洒在了裙上,还烫了手,王爷,你瞧。”她说着话?掀起衣袖,露出莹白如玉的手臂,被腕间的一串珊瑚衬着,格外温香软腻。

少女抬手轻理云鬓,神?情添了妩媚。

“你瞧瞧我呀,难道不心疼么?”她不知是何时走到他的跟前,软软的倾身靠在他胸前,拿藤蔓似的双臂搂着他腰,踮起脚尖亲了过来,暗香袭人。

江彻心里咚咚乱跳,口干舌燥。

他低哑开口,叫她的名字。

怀里的人笑容甜软,伸了纤细食指,拿指腹轻按在他唇上轻轻摩挲,妩媚撩拨。

江彻心跳愈疾,揽住她腰身。

手伸出去,却忽然扑空,江彻心中一惊,猛地从梦里惊醒。

胸腔里砰砰乱跳,像要破腔而出似的,喉咙亦似被火苗燎过,干燥得很。就连浑身血气都燥热起来,呼啸着往脑袋顶上冲。然而怀里却是空荡的,娇滴滴的少女消失无踪,只剩锦被覆身,孤枕冷硬。

江彻轻轻喘气,翻了个身。

摸到空荡的枕畔时,心里却空落落的,似被彻底挖空。

又做梦了。

记忆里的事半真半假的在脑海游荡,化?成种种绮丽梦境,令他如溺在水里似的忽沉忽浮。彼时沈蔻爱撒娇缠人,即使被屡屡推开,也变着法儿地往他跟前凑,种种娇媚温柔的姿态,着实勾动心神?。

他将诸般温柔小意视作浅薄心机,竭力忽视回避,却原来那些早就刻在了记忆里。

江彻翻身而起,趿着鞋推窗望外,看到竹林之?外的那座阁楼昏暗静谧,静静矗立在无边夜色里。他披着霜寒的月光,脑袋被夜风吹得清醒,神?情亦渐渐沉肃。

昨夜的事又一次浮入脑海。

沈蔻退让、颓丧、恼怒、躲避、生气……似将他视如蛇蝎,避之不及。这些反应看似出乎所料,实则再自然不过。

因如今的沈蔻,绝非记忆里的沈蔻。

江彻在那一瞬恍然大悟。

旧时的记忆陆续翻出,加之?噩梦纠葛,他在潜意识里,总会不自觉得认为他与她有千丝万缕的牵扯,甚至将她跟记忆里的少女混淆,先入为主,甚至自作多?情。而后,为心魔所困,介意她跟谢无相的亲近,与美貌少年苏泽的一见如故。

以至于昨夜酒醉失态,惹怒沈蔻。

但其实,如今的沈蔻并没有被戚家蛊惑,也没有走上那条卑微莽撞的路,她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在重新绘制一幅艳丽画卷。在她的心里,他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王爷,甚至听信了京中传言,觉得他手染鲜血,心肠冷硬,不近人情。

而他无论于记忆里的事有多?少遗憾歉疚,都不该再将昔日的色泽涂抹在如今的画卷上。

他该遮风挡雨,而非凭添尘埃。

江彻似醍醐灌顶,独自倚窗站到天明,长长舒了口气。

*

翌日清晨,一行人动身回京。

沈蔻很早就起来了,梳洗过后换了身便于骑马的劲装,连同头发都拿玉簪挽在头顶,免得累赘。

宋嫂来送早饭时瞧见她那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道:“姑娘生得漂亮,如今换上这身衣裳,倒更精神?利落了,像个赶路的人。这是奴婢备的几样佐料——”她说着话?,拉开食盒底下的抽屉,取出几个油纸包和小罐子搁在桌上,“姑娘若不嫌弃,就带着吧。”

说罢,又取出个布袋搁在桌上。

沈蔻将其中一个油纸包拆开,就见里头是一块暗红与淡黄混杂的油脂,油中裹着调料、花椒、牛肉粒等,虽已冷却沁住,闻着仍有扑鼻香气。尤其是当中嵌的两粒红溜溜的辣椒,瞧着便令人口舌生津。

她咽了咽口水,喜形于色,“昨晚我就是随口一提,劳烦你心里记挂,备了这么?些给我。”

宋嫂见她喜欢,也觉欣慰,将东西挨个装入布袋里,道:“槐水县也没多少好东西能拿得出手,也就这些,我瞧姑娘吃着喜欢,想必很对胃口。等回了京城,无论是做馄饨,还是煮菜吃,将这底油拿热水化?开了熬成汤,那味道就有七八分了。便是炒菜时添一勺,也能提提味道。”

这般简便好用,沈蔻焉能不喜?

遂连连道谢,装入行囊。

等收拾妥当出了阁楼,江彻和杨固他们也都齐了,各自劲装利落,精神奕奕。

沈蔻瞥了一圈,站在侍卫背后。

——昨晚闹了那么一出,江彻是借酒遮脸厚颜无耻,好像什么?都事未曾发生一样。她毕竟是个姑娘家,瞧见那张酒后轻薄的脸,心里到底有些别扭。

遂垂眉顺目地站着,静待安排。

江彻站在檐下,目光落在她细弱的腰间。

沈蔻虽贪吃,身量却纤瘦修长,这身衣裳裁得又利落,将肩膀腰身的弧线勾勒得妥帖细致,被胸前渐渐鼓起的峰峦衬托,格外窈窕。以至于她刚走出来,便吸引了送行的徐通和老崔瞩目,暴露出藏在正经官位下的好色本性。

江彻颇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道:“行礼都收拾齐全了?”

“都齐了。”沈蔻盯着脚尖。

江彻“唔”了声,抬手指了指日头,道:“郊外有风,穿这点怕是会冷,加件披风吧。”

说着,朝杨固勾了勾手。

杨固快步近前,将捧着的锦袋送到沈蔻跟前,看那大小薄厚,里头装的分明是衣裳。

沈蔻微诧,取出来果然是件披风。

比起她惯常用的衣裳,这件可算金贵奢靡,上等的锦缎如云霞鲜妍,若摆在京城的绸缎庄里,一匹能值千金。裁剪自不必说,但是那极细的银线滚出的繁复花纹,怕是就得数位绣娘耗时许久。

这会儿日头高悬,映得衣裳熠耀生彩。

她颇意外地看向了江彻。

那位身姿端然,玉冠之?下俊眉修目,神?情亦是一本正经地,稍稍躬身凑近她耳边,道:“昨晚的事多?有冒犯,买件衣裳赔礼道歉,还望沈姑娘勿怪。”

当着一众下属随从,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沈蔻忍不住抿了抿唇角。

昨晚这厮确实失礼,先是不请自入进了房间,鬼魅似的站在那儿盯着她不出声,后来还鬼迷心窍,试图欺负她。

不过他既知错,她倒无需得理不饶人。

毕竟这衣裳也挺漂亮的。

沈蔻自认宽宏大量,当着众侍卫和江州官员的面,也没拂他颜面,只将披风打量了一圈道:“很漂亮,多?谢王爷。”说罢,裹了披风在身,含笑抬眉时,衬得脸颊亦娇若云霞。

江彻颔首,命人动身起行。

*

比起来时初遭水患的凋敝破败,回城途中倒渐露生机。

沈蔻逆风御马,心情甚佳。

这日后晌到了邓州城,江彻早早地投宿下榻。

沈蔻心中不由纳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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