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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绮梦(2 / 2)


须知此行江州,来回耽误了至少半个月,以江彻的性情,即便途中照料她这弱女子,有意方缓马速,也仍是朝行暮宿,尽力赶路。这会儿天色尚早,便是错过了等轴承时,一两个时辰之?内,想寻个下榻的县城简直轻而易举。

谁知他竟不走了?

不过这事由不得她做主,沈蔻即使心有疑惑,也没敢乱打听,按着杨固挑好的房间,住进江彻隔壁,便闭门歇息。

外头众侍卫轮值,看护客舍。

沈蔻颠簸半日觉得累,索性一觉睡到傍晚,被伙计送饭菜的扣门声吵醒后,才洗脸漱口,享用晚饭。

等美味入腹,饱暖而惬意。

沈蔻瞧着窗外华灯初上,颇有几分旖旎夜色,便欲同杨固知会一声,出门就近走走,瞧瞧邓州城的夜景。才走到门口,便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她诧然拉开,就见江彻一袭墨青披风,孑然站在门口。

未等她行礼,他已然开口,低声道:“换上这身衣裳,随我出趟门。”

极低促的声音,似不容推拒。

沈蔻乖巧地接了那套浓墨般的黑衣,欲掩门扇去里头换装,门缝阖上之?前又觉疑惑,复低声道:“这都入夜了,去做什么??”

“见你父亲。”江彻沉声。

极低的声音,却令沈蔻心头剧震。

她愕然看着门缝外的那张脸,猛地拉开门扇,强压着心跳道:“王爷说去见谁?”

“令尊,沈有望。”

江彻说罢,见她满目惊愕似不可置信,便伸手拍了拍她肩,道:“别傻站着了,快去换衣裳,待会早点见面。”

待会早点见面?

意思是原本遭了流放的父亲就在这邓州城里?

沈蔻心头乱跳,擂鼓似的,更不敢耽搁延误片刻,赶紧到里头换装。许是激动太过,她的手指头都是颤抖的,衣上盘扣哆嗦了半晌才尽数解开,又怕耽误会面,赶紧套了黑衣,将那宽敞的帽兜戴在头上,快步出门。

门外,江彻还在等她。

见少女整个脑袋几乎都被帽兜遮住,只露出眉毛往下的半张脸,不由伸手揪起帽兜,道:“又不是做贼,倒也不必如此,别太惹眼即可。”

说着,出了客栈,登上马车。

街上灯如明昼,车厢里却颇为昏暗。比起上回在京郊同乘,这回的马车显然是临时找来的,颇为逼仄,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膝盖几乎抵在一处。沈蔻却顾不得那么多?,进车厢后还没坐稳,便连珠炮似的低声问了起来——

“家父怎会忽然来邓州?是他的案子有了转机,要回京重新审吗?大半年没见着他了,他如今可还好?”

“他……应该还好。”

江彻揣度着回答了末尾的问题,见昏暗天光里那双眼巴巴的望着他,迫切又焦灼,只好补充道:“我也还没见到。能安稳走到邓州,身子骨应当无恙,待会见面便知。你先静静心,一两炷香就到了。”

“嗯,多?谢王爷。”沈蔻竭力镇定。

然而哪能真的静下心来?

自打沈有望遭了发配,父女俩就再也未曾晤面,连进牢狱探视一眼都没能做到。在钟氏坦白了狱中情形,得知父亲的案子是遭权贵陷害后,沈蔻更是屡屡悬心,怕往后的路艰难坎坷,亦怕父亲在发配之?地受苦,熬垮了身子。

如今即将重逢,哪能不激动?

她咬着唇不敢再搅扰江彻,身体却跟热锅蚂蚁似的,在原地轻轻挪来窜去,不时掀帘瞧瞧外面,暗忖这一两炷香怎如此难熬。

正自焦灼,忽觉腕间被谁按住。

她低眉瞧过去,就见江彻墨青的云纹袖口覆在她膝上,那只手干净修长,正轻轻按在她的手腕。

隔着单薄的衣衫,他掌心的温度徐徐渡来。

她抬眸,昏暗中对上他的眼睛。

幽泓如春夜深潭,却暗藏笃定坚毅,亦存了几分宽慰之意,与寻常的冷硬淡漠迥异。

不知怎的,她忽然稍觉心安。

如坐针毡的臀没再挪动,沈蔻勉强勾出个笑?容,低声道:“多?谢王爷。”而后,保持着隔袖相贴的姿势,随马车缓缓穿过街市。

*

沈有望被安顿在一处民宅里。

这地方毗邻闹市,长街上商铺林立,后巷里宅邸错落,住着的几乎都是各地往来的商人。如此人员混杂之?地,藏人是最方便的,因巷子宽敞,马车出入也畅通无碍。

杨固扮作车夫,在巷尾收缰勒马。

夜色渐浓,巷中灯火零星,昏暗月光铺出冷清夜色,遥遥有狗吠传来。

他跳下车辕行至门前,极轻地扣了两下。

少顷,年迈的老妪开了院门。

她手里纸糊的灯笼很暗,动作也颇迟滞,却在看清杨固手里令牌的那一瞬,眸光骤紧。旋即恭敬让开,极利落地缩回院里,动作之?利落,不逊于王府侍卫。

杨固回身掀起车帘,沈蔻紧跟在江彻身后,下车入院。

院子很宽敞,里外共有三进,沈有望被安排在最后面的倒座房里,满屋灯火通明,侍卫暗中巡护。

沈蔻进去的时候他正对灯翻书。

年近四旬的男人,曾寒窗苦读十年金榜题名,也曾少年清贫心怀大志,经了半生历练,养出一身儒雅谦逊的气度,行事端稳沉着。此刻他侧身坐着,脊背挺直如同山岳,身上是文人常穿的青衫,跟从前在家时的模样重叠。

只是脸上消瘦了许多,侧脸的弧线都变了。

沈蔻眼眶一热,泪花霎时涌出。

她捂住唇,令呜咽破碎。

里面沈有望并不知今夜会有客人造访,原本还沉浸在书卷里,听见这动静瞧向门口,霎时愣住了——灯烛明照,半掩的屋门口有两道人影走来,男人英姿挺拔气度威仪,旁边的身量纤小瘦弱些,拿了玉冠束发,将浑身上下包裹在一片漆黑里,那张瓷白如玉的脸却是熟悉至极的。

沈蔻?

他怀疑是眼花看错了,抬手揉了揉眼睛,确信那是女儿没错,惊愕之?下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书卷弃于桌上,沈有望遽然起身。

沈蔻早已泪眼婆娑,与他目光相触时再难克制,哭着扑了过去。

沈有望忙伸双手将她接住。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他做梦都没想到女儿竟会出现在离京城数百里的邓州,见女儿又哭又笑,眼泪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掉,不由也红了眼眶,轻抚沈蔻后背,温声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你母亲还好吗?”

“嗯!”沈蔻答得含糊,哭音愈重。

她怎么就不能哭了?

父亲流放至今,算起来虽只大半年,可当中隔着的何止这数月时光?

前世他走后,她鬼迷心窍似的找上戚家婆媳,满腹心思扑在江彻身上,做出那么多?荒唐事,直到最后葬身冰湖都没见着父亲的面。好容易重来一回,还是醒在父亲流放之后,两世的光阴交错,这当中有多?少苦楚,她半个字都没跟人说过。

还不许她哭一哭了?

沈蔻又是难过,又是委屈,连同前世凄凉而死的情绪都涌上来,只管抱着父亲哭个痛快。

沈有望心疼又无奈,只能轻声安抚。

好半晌,骤然相逢的惊喜消去,他这才想起屋里还有旁人。抬眼看过去,就见江彻负手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沈蔻身上,半晌都没挪。

一定是哭相惊着他了。

沈有望不认识江彻的脸,却知道那身威仪气势若非皇室贵戚,便是侯门公贵。且能在谢峤眼皮子底下将他救走的绝非寻常人家,遂陪了个略无奈的笑?,道:“小女素来娇气,与我分别甚久,想是受了不少委屈,让阁下见笑?了。蔻儿,快别哭了,让人看笑?话?。”

极温和的声音,似热水熨帖。

沈蔻也终于想起来,屋里除了父女俩,还有个江彻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江彻:没惊着,就是心口疼。

明天18点见~

谢谢圆圆子和豆浆磨成豆的地雷,谢谢花渡墨彼岸、糯米蟲、萌梦檬朦夢、elle_zj1979、may524sky、elle_zj1979、花与爱丽丝、今天也要游泳哟灌溉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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