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顾茵会下这样的判断,当然有道理。
首先是赵氏和周氏口口声声说这些年境况很不好,穿的也朴素,但她们手上半点茧子也无,不说比王氏,就是比顾茵的手还柔嫩。
当然也可能是家里后辈孝顺,自打家道中落到如今都没让她们做过活计。
但是王氏邀请她们落座的时候,赵氏和邹氏一个赶紧掏出手帕擦了擦本就没有灰的凳子,另一个则是微微皱眉,嘴角下抿,不怎么情愿地坐下。
后来王氏用粗瓷大碗给她们倒了水,两人也都是一口没碰。
顾茵现在他们住着的是客栈的下等房,只一个大通铺加一副桌椅。桌椅旧得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但王氏是个见不得脏的人,来的当天就把这小屋子里外里都收拾擦洗过了。
试问过了半辈子穷苦日子的人会如她们那般讲究吗?
还有就是常人都是先掉眼泪了,再拿帕子擦眼。
这对妯娌可倒好,是先拿帕子擦眼睛而后再有眼泪。顾茵上前给她们行礼的时候还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辛辣的气息。
那眼泪多半是用姜汁浸过的帕子给逼出来的。
最后再听她们说的话,她们真要如所说的那般关心王氏,就算家里再穷,也该先让她回娘家去一家子团聚了先,双方说说这些年的境况才是。
怎么能不问王氏的境况,只一个劲儿说自家过得不好,听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把刚回到寒山镇一日的王氏往更远的地方赶呢?
以上种种分析下来,顾茵就觉得这两人有诈!
顾茵沉吟半晌,开口询问道:“当年外祖离世前,可有给娘留下什么东西?”
王氏还在数钱袋子里的铜钱,闻言便答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嘛,当年我要嫁给你爹把他们都气坏了。我娘那会儿都给我准备了好些陪嫁家具,叫我爹拿了斧子都砍坏了。后来他们意外去世,更是一句话都没留下就去了。”说到这里她眼神黯了黯,“那会儿二老一心想着看青意呢,来的信上还说家里说好分给我的几间屋子一直让人打扫着,回去了小住上半年……”
“家里的屋子?”顾茵从她话里提取出来一些线索。
“是啊,从前家中富裕,你外祖他们买了个二进的院子,但是家里人口却不多,好多屋子都空着呢。那留给我的一间虽然朝北,但是宽敞的很,还带两个罩房并一个小天井呢。”
是哦,王氏想,两个嫂嫂只说这些年过得不好,倒是对王家那阔气的大宅子只字不提。
难道是已经是变卖了?不过也正常,糊口都成问题了,是没必要住着那样的好宅子。
“好了不说了,我去请大夫去,也不知道这点银钱够不够。”王氏摸着邹氏给自己套上的银镯子,想着要是不够也只能把这镯子给典当了,就是不知道能当个几钱银子。
“我现在觉得好些了,方才可能是看到外祖家的亲人一时激动。”
王氏摇头坚持:“还是请个大夫看看,而且先头那个老大夫也说你那场高热凶险,拖了那么些时日,身子多半是要亏空的,就算好了也得吃些补药温养半年,才能确保不落下病根。总之还是稳妥点。”
顾茵劝不动她,便说自己现下起码是能走动的,不如直接去医馆,也省了把大夫请回来的费用。
王氏点了头,干脆三人一道出了客栈。
到了街上,王氏又感叹了一番物是人非,说从前在镇子里闭着眼都不会走丢的,如今倒是真的都不认识了,早知道这样也不必非赶这么远的路回到这儿来了,随便寻个离坝头村近一些的地方安家就是。
后来他们问了人才找到一间医馆。
坐诊的大夫接待了他们,给顾茵诊过脉,说的和原先的大夫也差不多,说她现下是没什么大碍了,但是身子亏空得厉害,还得温养。
王氏看了顾茵一眼,眼神里满是“看吧,你娘还是你娘,哪里会有错?”的意思。
后来到了开药的时候了,王氏才知道药价贵了一倍。
盖因为坝头村那里发了大水,寒山镇离得远虽然没受到波及,但运输道路受到了影响。
王氏心疼得不行,但还是付钱先给顾茵抓了三天的药。
抓完了药,顾茵就提出找人打听打听远山县招工的事。
王氏也正为银钱发愁,虽知道那样的好机会多半是不会等人的,但问一问也不损失什么,真要是还在招人。顾茵不能做活,她一个人去做就是,反正一个月五六钱银子也够养活一家子了。
他们和药铺的掌柜打听起来,才得知这招人的是远山县一家船行,但工作地点并不是在远山县,而是要随船只出海的,起码要两三年后才能回来。
也正是因为要背井离乡,待遇才那般好。
这个时代的人对故乡还是执念颇深的,更别说是离开陆地去海上讨生活了。
加上女子出门好几年本就不符合教条规矩,重视规矩和名声的人家自然也不会做这份活计。
但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日子过不下去的大有人在,因此确实是有许多人报名了。
王氏听完就皱起了眉。
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名声的,但是去海上讨生活听着实在是凶险,旁的不说,若是在外头不习惯生了病可怎么办?就算船上有大夫,可人在海外,药材能齐全吗?仔细生一场病人给没了。
而且武安才不过五岁多,这么小的孩子不论是让他单独留在这里,还是随行出海都是极为不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