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氏那肉痛的模样,许氏实在不忍心看到小武安这好苗子被埋没,又手肘拐了拐许青川。
许青川便接着道:“我娘说的不错,童生试主要考的是书上的内容,武安毫无基础只听我念过一遍,看过一遍书,就能会默写会背诵,有这天赋只要用心学两年考个童生总是不难的。”
许氏母子俩该说的都说了,也没在武家多留。
顾茵送许氏出去,自然还得一番感谢。
其实武安有没有天赋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但他们还特地过来知会了,完全是出自一番好心。
临走到门口,许氏转头张望了一下,见王氏没跟过来,又对顾茵道:“读书要从娃娃抓起,你也是个伶俐的好孩子,多劝劝你娘,这可不是该吝惜银钱的时候。”
顾茵点头说省得的,把他们送出了门口才又折回去。
没了旁人在,王氏的脸上的笑完全垮了下去,不等顾茵说话,她就摆手道:“咱们先去买食材,其余的等回来再说。”
顾茵便没再多说,叮嘱小武安在家里好好的,便随着王氏一道出了门。
王氏已经置办过一次东西,这次更是熟门熟路,不过平时都是她拿主意,这次倒是闷闷地不吭声,顾茵说买什么便去买什么。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就大包小包地回了缁衣巷。
小武安听到响动就迎了出来,但是看到他娘脸色不好,小家伙也不敢吱声,默默地帮着卸货。
东西都放到了灶房,王氏沉着脸进了屋。
她惯是热闹话多的,冷不丁的不吱声了,反倒让人不习惯。
顾茵有心想和王氏仔细说说,却看到小武安帮着干完活后却没自己去玩,而是捏着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你怎么也低着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顾茵蹲下身和他齐平,“是不是饿了?嫂嫂给你一文钱你去买饴糖吃?”
武安脑袋摇成拨浪鼓,怯怯地道:“嫂嫂,我错了,下回不敢了。”
“好好的怎么哭了?”顾茵听到他声音里的哭腔才止住了笑,一只手抬起他尖尖的下巴,一只手从怀里拿帕子给他擦脸。
小武安仰着脸乖乖让她擦了眼泪,而后才瓮声瓮气地接着说:“我……我让娘不高兴了。娘不喜欢我学认字,我以后不认了。”
其实他哪里错不错的呢?不过是感受到了他娘的情绪,所以才着急忙慌地先认错。
这样既敏感又乖巧的孩子最是让人心疼,顾茵连忙搂着他拍了拍,“好孩子你没错,娘也没有不高兴,她只是担心旁的事。你表现得很好,娘和嫂嫂都替你高兴呢!”
“真的吗?”
“我骗你作甚。我去和娘说会儿话,保管一会儿她乐呵呵的。”
哄好了小武安,顾茵便进屋去找王氏。
王氏正坐在桌前愣愣地发呆,听到动静才思绪回笼。
“我猜着你就要过来,”王氏看了顾茵一眼,“你想来劝我送武安去温先生那里读书?”
顾茵挨着她坐下,“一年十五两确实不是小数目,但是娘也看到咱们今天早上试卖的行情了,十五两并不是挣不到的。且入学是翻年的事,咱们还有几个月可以准备。”
王氏还是不吱声,顾茵顿了顿接着道:“且我也不瞒着您,我的志愿并不是这么一个小小摊子,而是要开店,甚至开酒楼的。十五两现在听着多,往后必不会让娘再因为这么点银钱烦心。”
“乖乖!你这丫头人不大,口气倒不小。”王氏先忍不住笑起来,随后便又蹙起了眉。
“怎么,您不信我?”
王氏摇摇头,而后叹息道:“武安要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既有心,我无有不应的!但武安不是啊,他是我生的,你只是他嫂子。老话虽有‘长嫂如母’的说法,但是让你辛辛苦苦供养小叔子念书这种事,我做不出!”
顾茵起先以为王氏只是为了十五两束脩烦忧,没想到她想的这么多。
“咱们一家人,您怎么这样想?”
她是真的把王氏和武安都当成了家人,初初穿越过来的时候,她拖着个重病的身子,心境惶惶,差点没熬过来。
是王氏一面痛心花出去的银钱,一面按时按顿地强逼着她喝药,也是小武安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头,半夜里还起身给她喂水,换巾帕敷额头。
后头遭逢大难,背井离乡跋山涉水,王氏也不曾想过把大病初愈、身子羸弱的她扔下。
这条命,本就是王氏母子给她的。
王氏摇头,“现在是一家人。但是青意已经没了,你才十九,还不到二十,难不成要为他守寡一辈子?你终究要嫁人的。要是旁人知道你供着这么个小叔子,谁敢要你?”
顾茵听到这话又是一阵惊讶。
虽说眼下这个朝代民风比较开放,女子不用裹小脚,和离改嫁之事也很普遍。
但像王氏这样直接说让儿媳妇改嫁的婆婆可谓是开明到已经有些超前了。
她愣了半晌,而后才道:“我就没想改嫁的事。”
是真没想,上辈子大学开始她就忙着继承爷爷的衣钵,二十好几都没谈过恋爱。
这辈子更别说了,只想着怎么吃饱穿暖了,哪里有心思想别的?
“你别说孩子气的话。你和青意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顾茵惊讶,“您连这个都知道?”
当年蹲墙根偷听半宿的王氏不禁老脸一红。
“不说那些,青意走的时候还同我说了,让你不必等她。我也是存了私心,耽搁了你这么些年,一直到听到他们……但我还没黑心到想耽搁你一辈子!”
“那也是以后的事。”顾茵垂下眼睛想了想,拟好了措辞,“娘不妨这样想,咱们的生意虽是靠着我的手艺,但许多事都是娘替我办的。就像今早,若不是您舍下面子扮了回恶人,我那馄饨也不会卖的这样快。生意是咱们俩一起做的生意,武安读书花的银钱,当然也不算是只我一人出的。”
王氏又要说话,被顾茵打住,她接着道:“且您也知道现在这世道,商户人家看着光鲜的,其实地位并不高,若是背后没个撑腰的,说是危如累卵也不为过。”
这一点王氏没法反驳,这两天她已经知道了许家出的事,正是因为生意做得太好了,惹人眼红,这才招来大难。从前看着那么花团锦蹙的人家,说倒也就倒了。
许家还是世代经商的人家,还算是颇有人脉的。自家孤儿寡母的,境况就更没有可比性了。
“不若这样,以今年过年为期限,若我能挣够这笔银钱,开年就把武安送去进学,就当是我提前投资了,”顾茵拉着王氏的手臂轻轻晃了晃,“您就同意吧。”
好半晌之后,王氏终于抬起了眼,扬声唤了小武安进来。
“给你嫂嫂磕头。”王氏认真地看着小儿子,“你要记住,往后嫂嫂和娘是一样的。若你将来发达出头了,敢不孝顺你嫂嫂,娘就一根裤腰带吊死在你家门口!”
这话委实太过严重,顾茵连忙要制止,但王氏态度很强硬。
小武安虽然不是很明白,还是乖乖地照做。
拉着顾茵受了小武安三个头,王氏总算是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
她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身子往旁边一歪嚷嚷道:“午饭还没吃,饿死老娘了。快先做两个包子给我尝尝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