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莫行生自镇守府走了出来,回到他真正的家,那是安周镇最为豪华的一座宅子,围墙好似如同?城墙一般坚固,门口站着的守卫也?不似今日那两名小厮一般孱弱。
他刚刚踏进自己的书房,便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以至于他迅速地往外退。
然?而脖颈间冰冷的感觉让莫大人瞬间站住不动。
“你,你是何人?”
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懒洋洋的声音:“我这种小人物倒也?不必说出来污了莫大人的耳朵,倒是大人您,收了北辽多少好处帮人骗人呢?”
莫行生的冷汗一下子便下来了,他强自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官一个字都听不懂。”
花石笑了笑:“听不懂也?无妨,我来给您说一说。”
他手上微微用力,莫行生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丝血迹,引得这位大人两股战战,想大声喊人又怕激怒了身后的人,只得用气音劝道?:“你别再动了,别再动了。”
“您若是没收了北辽的好处,那北辽人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潜入客栈杀人又救人的呢?又是如何似面?对面?说话一般向您传达消息呢?”
一听这句话,莫行生立马便猜测出了身后人的身份,他连忙开口道?:“你把兵器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花石没有动作:“只要莫大人您说的是人话,您的性命便不会有威胁。”
莫行生默了默,无奈地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花石便问道?:“今日你着人送来的断手,到底是谁的?”
“我,我不知道?,是北辽人送过来的!”
花校尉手上一使劲儿,引得莫行生又是一阵痛叫。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的确是今日送来的,原本我想,想给那位校尉看,但是他走得太快了,我根本没来得及。”
莫行生一边断断续续地忍着痛说话,一边在?心中咒骂着,往日里那些个奴才自己一有动静就过来问,可是今儿他都叫成这样了也?不知是死?到哪里去?了。
花石沉思片刻,伸出手去?在?莫行生的脖颈上狠狠一击,这位大人登时便昏了过去?。
他唯一在?意的便是那断手是不是昭而的,然?而明显在?莫行生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
与?此同?时,安周镇往西?去?大约三?十多里的地方?,裘彪一行人与?明华正好碰上。
公主殿下也?在?军中这件事是个机密,大家伙只是知道?敢王殿下也?在?,故而裘彪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明昶。
“末将参见?敢王殿下!”
这一路的明昶只落得个与?西?秦王并肩骑马相对无话的境地,因?为那三?位女眷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眼下见?对面?来的一小队人对着自己纳头便拜,他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是,裘彪?你怎么会在?这里?城里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裘彪急切地抬起头道?:“启禀殿下,我大哥,就是昭统领落在?了北辽军之手,现在?北辽大军也?在?攻城了!我们带着鄂达清王子先行走到了这里来!”
“什么?”明昶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昭统领他人还好吗?有没有什么消息?”
提及这件事,裘彪的眼圈一红:“北辽人送了一只断手来,大哥他,他恐怕是……”
他磕磕巴巴断断续续地哽咽起来,听得明昶心惊胆战起来。
这时,马车里猛然?跳下来一个红色的身影,明华快速地奔到裘彪面?前高声道?:“你说昭而他怎么了?”
裘彪被吓得打起嗝来:“大哥他,嗝!他被抓,嗝!”
明华心乱如麻:“你方?才说的断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昭而的手吗?”
裘彪赶紧摇头道?:“不,嗝!不知道?啊!”
明昶拉了自己姐姐一把道?:“姐姐,现在?你还是别忙着问他了,我们还是赶紧进镇子里去?!”
西?秦王也?道?:“不错,现下多耽误一会儿,侄女婿的性命便危急几分,我们快些行军。”
*
十几个人快马加鞭只半日的路程,三?万大军走起来那便至少也?要一日,这还是急行军的状态下,因?此西?秦王先带着五千人过来。
五千对上骁勇善战的一万北辽军说起来也?算是劣势,但是足够对阵一段时间等着援军来。
待得到了安周镇的西?门,守城的官兵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明昶亮出身份来令他们打开城门,上首的人却道?:“现下正与?北辽打仗,我们不敢等闲放人进来!”
敢王殿下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脑子没毛病吧?区区一个安周镇能有多少守备军,你不放援军进城难不成还想等着同?归于尽?”
被骂的人难堪地从城楼上离开。
明昶对着西?秦王道?:“让姑父你见?笑了,我们大戉这个守城的他脑子有点轴,得点拨一下——嘶!”
他这正和西?秦王找补呢,一阵箭雨从城楼之上刷刷刷地射下来,好在?他们并不在?射程之内,因?此倒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不过这也?表明了守将的态度,他们非但没将敢王殿下的话听进去?,反而放箭警告了他们。
明昶别提有多尴尬了,他一度想杀上去?看看那守将的脑袋里是不是进了水。
西?秦王也?没笑话这个侄子,他面?色严肃地道?:“看样子这守将多半有问题。”
谨慎小心的确是好事,但是面?对着已?然?亮出身份的敢王还是一步不让,这背后必定有鬼。
他回过头望向爱妻与?独女,刚想叮嘱她?们保护好自己,他准备同?明昶强行攻城,便听得城楼之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惨叫声。
方?才还坚定地不肯开门的守将直接从城楼上摔了下来,他的部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掉下来,乍一看好似在?下饺子一般。
“这是……”
明昶眯起眼睛想把城楼上的情形看清楚,奈何现下黑灯瞎火离得又不近,实在?是难以完成这个任务。
这时,城楼上似乎被另一伙人控制住了,紧接着城门被缓缓打开。
西?秦王抬起手来制止了想要直接进城的明昶:“再等等。”
城楼上有人对着底下喊道?:“末将新兵营校尉花石参见?敢王殿下,参见?西?秦王。”
原本因?为过于义愤填膺而垂下头的裘彪一下抬起头来激动地道?:“是花石,殿下,末将听得出来这是他的声音!”
西?秦王这才将拦着明昶的手收回来:“可以进去?了。”
五千人快速又安静地从西?城门进了安周镇,迅速地将镇子内的局势控制住。
明华沉默不语地回到客栈里,她?此刻满心只想快些飞到北辽军营去?将昭而就出来,可是她?也?明白,此事必须要计划明白,不能这样不管不顾。
她?推开昭而的房间,就看见?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如她?第?一次进这个男人屋子里看见?的那样,充满着他的习惯于与?气息。
明华坐在?了昭而的床榻之上,想着裘彪所说的断手,只觉得一阵窒息。
她?根本不敢设想昭而在?北辽军营里经历了什么,哪怕这只断手并不是来自于他的身上,他必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公主殿下的眼泪再也?无法忍耐住,她?伸出手去?锤了两下昭而放在?枕边的衣裳道?:“你不是说,会保护好自己么?你这个骗子!”
她?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便疑惑地将衣裳展开,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自里面?掉了出来。
明华还从来没在?昭而的身上看见?过这块玉佩,她?想了想将这玉佩放在?了自己心口。
做完这件事的公主殿下突然?觉得情绪略略好了一些,她?想无论昭而变成什么样,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她?去?把他救回来,守着他过一辈子,这便是以后的路,永不会改变,也?没什么可太过劳心费神的。
想到这儿,明华起身将自己的眼泪拭去?,打开昭而的房门准备下去?同?姑父他们一起商讨一下如何营救昭而。
这时,从明昶的房间跑出来一个随从,他慌张地四下里看了看,瞧见?明华后便走过来紧张地道?:“他,他死?了。”
明华怔愣了一瞬,顾不得过多询问便进了明昶住的那一间屋子。
一直骄纵跋扈的蒙达王子瞪着眼睛躺在?床榻上,他此刻面?色惨白一脸死?气。
公主殿下轻轻抿了抿嘴唇,听着身后的随从道?:“他被人在?要害处捅了两刀,这镇子里大夫来给他看过,说是治不了,他硬生生挺了三?日,今儿就死?了。”
西?秦王与?明昶走到了门口,恰好听见?随从这一番话。
“我想,我有主意了。”
*
昭而在?受过三?十鞭子后,便一直被绑在?刑架之上,直到夜里才有人进来将他从刑架上放下来。
当然?,在?此之前不知道?他们为昭而灌了什么东西?,让他觉得浑身无力。
“我听闻北辽勇士,以一当十骁勇善战,怎么对着我这个伤员还要如此戒备么?”
站在?门口的那太后扬了扬眉道?:“你昭统领可不是寻常人物,自然?不能用寻常手段来对付。”
她?望着已?然?又恢复了些许神采的昭而心神一动,又开口道?:“说起来,昭统领既然?有这一身神勇本事,何不弃暗投明到我北辽来呢?”
昭而闭起了眼睛重?复道?:“弃暗投明?”
那太后笑了笑道?:“自然?是如此,哀家也?是知晓的,大戉重?文轻武,你如此身手了得想来在?大戉得不到什么重?用,来我北辽可就不同?了,哀家可以许你王爵。”
紧接着她?似又想起什么一般添了一句:“你的那位心上人也?可以一同?带来,我们北辽可不似大戉一般非要给人塞上几个女人,你大可以与?她?双宿双飞。”
当初明华与?昭而的大婚定下的就十分仓促,根本都不足以在?大戉境内传开,更何况紧接着又取消了,自然?也?就没传入到这位那太后的耳朵里,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有些可笑的话。
“条件不错,只可惜……前车之鉴,我不配。”
那太后脸上一寒,昭而此刻脸上的神情她?太过熟悉了,从他提到的蒙达以及许多北辽臣子的脸上她?都看见?过这样的神情。
那是对女人执政发自内心的不屑!只可惜这些窝囊男人即便是心中再过不愿,也?无人敢站出来反对她?,只能犹如他们最看不起的长舌妇一般在?背地里嚼舌根子。
仅仅愤怒上头了那么一阵,那太后便平静了下来,既然?又是一个看不起女子的莽夫她?又有什么可太过生气的呢?栽倒在?她?手里的这种人可不知道?有多少了!
她?看了昭而一眼便转身离去?。
帐篷内只剩下昭而自己后,他才睁开了眼睛,望着黑夜出神。
自方?才他便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想个法子将蒙达将死?的消息传出来。
在?北辽,蒙达与?那太后的势力是旗鼓相当,甚至蒙达微微占上风,而这北辽大军原本就是受蒙达调遣,倘若知晓蒙达死?于那太后之手,那么这军中起内乱几乎是瞬间的事儿。
但是他只是个阶下囚,要如何将这桩事传出去?并传到蒙达曾经的部下耳朵里,是他需要费脑筋的事情。
但是方?才那太后招揽的话一出口,昭而几乎瞬间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让那太后以为他是不愿屈就于她?这个女人,她?便会去?寻来其他人游说他,那么他便可以找到机会将这件事传出去?。
当然?此事并非是没有风险,倘若那太后并非是一定要招揽他,亦或是这位太后是小心眼的人,昭而都会多遭一顿鞭子多受一些苦楚。
不过次日进来的大臣让昭而知晓他赌对了。
这位大臣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眉宇间尽皆是担忧,他一进门的第?一句话并非是劝服昭而,而是问道?:“蒙达现在?怎么样了?”
昭而长出了一口气,费劲地开口道?:“你是谁?”
那大臣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似乎并不愿被这阶下囚反问。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道?:“我叫□□干,是蒙达的——你们大戉话应该叫伴读。”
昭而闭了闭眼道?:“他,大约是活着的吧!”
□□干顿时便是一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杀了他?你们居然?敢杀了他?”
昭而抬眼,他此刻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仅仅过了一夜并不足以让他的体力完全恢复,更别提他还被灌了那不知名的药物,因?此他每说上一句话都十分费力。
“若是要杀他,何必千里迢迢带到这里来?”
一如蒙达一样脾气有些暴躁的汉子略微有些淡定下来,他的眼珠亦是湛蓝色的模样,这是大多数北辽人都会有的一个标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口气说完便是!”
昭而便一字一顿地道?:“我出来时,那太后她?派人袭击我们的客栈,蒙达被她?的人刺了十几刀。”
□□干呆住了,他好似在?这一瞬间听不懂大戉话了,又或者说他宁愿自己听不懂。
“你他娘的骗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我……”
他四下里准备摸自己的鞭子,不过不幸的是,他身上什么兵器都没有,自从那太后进了兵营后,便被他们这些蒙达的近臣防范非常,甚至不许他们这些人随身佩戴武器。
看着□□干遍寻无果?的模样,昭而缓慢地扬了扬嘴角:“你一探便知。”
□□干原本冲口而出的话一下子便咽了回去?。
他的确是无法从大戉的安周镇探知什么消息,可是那太后可以——昨天?晚上那场失败的营救活动变成了引狼入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女人必定是跟安周镇的官员有联系的。
他将目光放在?昭而身上,试图通过这样的审视来判断出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昭而感受到对面?人的目光,眉头一皱道?:“你过来便只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