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提醒了□□干,他今日前来的任务是要游说这个男人投降北辽的。
可是想起来这件事后,他突然?愈发地如鲠在?喉起来。
临行前他还在?对帐篷的其他人拍着胸脯嘲笑那太后:“她?也?不过如此,连个大戉来的小子都搞不定,还居然?派老子出手,她?倒也?不怕老子直接将人收到摄政王门下?”
而现在?,他自己都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倘若那太后真的下手杀了蒙达,那么她?还真不怕这种情况会发生。
见?□□干一副沉思的模样,昭而也?没有继续开口刺激他,只是闭上眼睛养着神,事到如今他话已?然?传了出去?,接下事态会如何发展他便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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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失魂落魄地从昭而的帐篷里出来这一景象,很快便被人报到了那太后的耳朵里。
对此情形她?倒是见?怪不怪,那昭而的死?性子能将她?气得跳脚,自然?也?能让脾气更加暴躁的□□干不舒坦。
身旁的大臣面?带担忧地道?:“太后,当真要让□□干去?做这件事么?臣怕那大戉将军会投到摄政王门下。”
那太后看了一眼这大臣,轻轻笑了一声道?:“他眼高于顶瞧不上哀家,哀家便派个更跋扈无礼的去?,你不会当真以为那□□干有本事说动那姓昭的吧?”
还有一点最为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蒙达在?那昭而的手底下做了那么久的阶下囚,以他的性子岂会接受这样看过自己狼狈一面?的手下。
他蒙达如若有这样的容人之心,她?那太后也?不会一步步地在?朝堂上汲取那么多的势力了。
这时,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见?那太后便跪倒在?地:“太后,不好了,安周镇外,安周镇外……”
他跑得气喘吁吁,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安周镇外挂了两个人,说是杀害蒙达王子的凶手。”
那太后一拍桌子:“什么?”
她?立即起身往外走去?,帐篷内的大臣们紧随其后。
走出帐篷,那太后才发觉蒙达手下的人居然?都已?经站在?了护城河边,这样她?的内心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必去?确认,带上那昭而我们先走。”
□□干望着对面?那两个熟悉至极的黑衣人,握紧了拳头,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便是那太后的亲随。
他自然?还可以欺骗自己,在?没见?到蒙达的尸身之前一切都还不算尘埃落定,只是这样的拖延会便宜了谁呢?
“抓住妖后,为摄政王报仇!”
随着□□干一声愤怒的号召,原本听命于蒙达的北辽士兵们齐齐聚在?一起,挨个帐篷搜寻起那太后的踪迹来。
尚有一些原本那太后带来的亲兵,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怒火中烧的□□干命人砍杀在?地。
就这样连续找了十来个帐篷都没能找到那太后的踪影,□□干有些心急了,他转过身来一眼便瞧见?了关着昭而的那一个帐篷。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了一瞬,随即带着人便往帐篷那里走去?。
跟在?□□干身后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在?他们看来倘若那太后要躲,便也?只能躲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帐篷里。
原本站在?门口的看守早就被士兵们抓了起来,他们十分坚定地宣称没有人进出过这个帐篷。
□□干一把将帐篷的帘子掀开,就瞧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床铺的位置隆起一个高高的包,看着很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模样。
估算了一下一个人应该有的高度,□□干突然?嘲讽地一笑道?:“堂堂的太后,为了逃命居然?都到了这样不知羞耻的份上了么?”
帐篷里面?安静极了,只能听得外面?打打杀杀的喧闹声,并没有人回应□□干的话。
他不耐烦地走过去?,用手中的长剑将那被子挑落,发觉底下只有两个枕头。
仿佛有人在?□□干的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似的,让他方?才的言行都显得那样可笑滑稽。
“妖后往哪边去?了?”他从帐篷里出来,一把抓住守门的随从狠声逼问道?。
“不,不知道?!”随从被吓傻了,不仅仅是自己性命不保的害怕,也?是因?为这神不知鬼不觉便消失在?自己看守的帐篷里的人。
“给我追!务必要追到那妖后!”
□□干气急败坏地组织好手下的人,便准备兵分几路去?追看起来没跑多远的那太后。他们这边刚刚分好兵,便听得河边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
在?场的人顿时都是一愣,他诧异地向着身后看去?,便瞧见?护城河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数目不明的军队,他们冲上来便是一顿砍杀,将没有准备的北辽士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原本蒙达手下的人到底还是打仗的好手,没过多大一会儿便反应过来,专心致志地应战起前面?的人来。
西?秦的兵力在?三?国之中一向是最为孱弱的,饶是西?秦王带来的都是西?秦最好的亲兵,在?北辽骑兵面?前也?有所不及,很快便处于劣势。
这时,□□干的身后又响起了一片叫喊声,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人在?鼓舞打气,待得细细听来才发觉似乎又有一拨人在?身后打了上来。
这如何可能呢?□□干神色惊慌地向后望去?,居然?在?乱军之中瞧见?了那太后的身影。
这个女人的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在?她?的身后是她?带来的亲兵,与?之前没来得及被他们杀死?的其他亲兵汇合起来,收割着同?胞的性命。
“她?,这个女人她?疯了!她?疯了!”
□□干忍不住对着自相残杀的那太后破口大骂起来,却忘记了一开始,本是他先对着同?是北辽人的亲兵们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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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前后夹击的北辽骑兵很快失去?了优势,再加上攻击他们的一方?是十分了解他们的那太后,这场战局很快便形势分明。
那太后踩着尸首与?满地的血肉一步一步地走到□□干的面?前,在?她?的身后还有人帮她?提着裙角。
“我没有见?过比你还愚蠢的无知妇人!”看着那太后这幅高贵的模样,更让□□干觉得内心烦躁,他索性朝着面?前的人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那太后突然?笑出声来,好似瞧见?了一只没了牙齿还要强装凶狠的小豹子一样。
“说实话,跟你们这些自大的蠢男人斗,太没意思,赢了也?很无趣。”
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来,便再也?不愿去?看□□干一眼,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西?秦军中骑着马出来的女子身上。
明华站在?一片惨状的战场之中,脸色白了白,但是她?却坚强地没有晕,四下里找寻起昭而的身影来。
那太后见?状摆了摆手,她?身后的大臣便搀扶着体力有所不支的昭而走了出来。
“小姑娘,你要找的人是他吗?”
腥风血雨的此处突然?多了一个声音慵懒魅惑的女声让明华的脚步一滞,随即她?便瞧见?了面?色苍白的昭而。
西?秦王与?明昶也?赶到了明华身后,将差点冲过去?的公主殿下拉住。
那太后便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太过废话可讲了,把我的儿子鄂达清还给我,我将这个男人还给你们。”
西?秦王与?那太后对视了一眼,抬起自己的手。
在?他的身后走出来了两队人,一伙人手中架着同?样虚弱不堪的鄂达清,而另一伙人手里则是蒙达的尸体。
双方?仅仅对峙了那么一瞬间,便同?时放开了手中的人质。
昭而朝着明华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被飞奔而来的公主殿下抱住了。
他虚虚地拥住了明华的肩膀,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回来了。”
明华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她?低声道?:“你先不要说话了,我们回去?。”
鄂达清被那太后接在?了手中,他仰起头来望着自己许久未见?的母后,突然?便红了眼圈低低地叫了一声:“母后,王叔他,他死?了。”
那太后的神色有些难看起来,她?低声道?:“怎么事到如此,你还为你王叔感到惋惜么?”
鄂达清下意识地摇摇头,才瞧见?他母后的脸色好了许多。
蒙达的尸体被扔在?了□□干的面?前,他大约是刚死?没太久,加之现在?天?气也?冷,倒是没让他的尸体有太过明显的变化。
□□干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死?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蒙达真的死?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摄政王,自小都顺风顺水是先王最器重?儿子的蒙达王子,居然?真的就这样死?在?了异国他乡。
西?秦王带着人缓缓地向后退,以往对面?的那太后耍诈,却瞧见?那个女人毫不犹豫地带着儿子转身就走,似是一丁点都不担心他们对她?做什么似的。
明华扶着昭而上了马车,里面?的福安公主与?秦笙瞧见?了面?色苍白的昭而,都不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
倒是昭而瞧见?车上还有旁的女眷在?,下意识便要下车去?,被明华摁住了。
“你现在?都这样了还要去?哪里呢?这是我的姑姑和表妹,都是自家人。”
公主殿下这句话让福安公主确认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和善地笑了笑:“昭而是么?本宫是明华的亲姑姑。”
昭而昨夜挨了几十鞭子不说,又被灌了浑身绵软无力的药,今日又劳心劳力了好一阵子,更是被那太后带着人颠簸了一段路,总之此刻是十分虚弱,可他还是撑着身子给福安公主见?礼。
待得回到安周镇时,那姓莫的镇守已?然?是一脸土色的跪在?客栈门口等着发落了。
明华无心操心这些事情,西?秦王也?不愿越庖代徂,于是处置莫行生的事儿便落到了敢王殿下的身上。
将昭而安置好了以后,明华从床榻上起身去?桌边倒水,倾身的瞬间,怀中的玉佩轻轻地掉落在?了桌上。
就站在?桌边的福安公主瞧见?了这块玉佩登时便是一愣,径直走过来拿在?手中道?:“明华,你从何处得来的玉佩?”
明华愣了愣道?:“这是昭而的玉佩,他……”
她?说着向着床榻上的人看去?,却发觉昭而已?然?轻轻地阖上双眼睡去?。
明华只得又看向福安道?:“皇姑,这块玉佩是有什么问题吗?”
福安将手中的玉佩反复看了看,才开口道?:“我瞧着它很像是我年轻时——”
福安公主的话说了一半,西?秦王推门而入道?:“年轻时的什么事儿?你们在?说什么?”
见?西?秦王进来,福安公主下意识将手中玉佩往下一放,笑了笑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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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而休养了三?日才有所好转。
与?此同?时,明昶也?下了他作为敢王的第?一个命令,将那安周镇镇守莫行生押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裘彪站在?昭而的床榻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口中还道?:“北辽的那个太后当真没有再反复,她?居然?就甘心吃下这么大的亏了?”
昭而抬眼看了看自己这兄弟,又看向了坐在?一边托腮望着他的明华。
“说起来,她?也?并没有吃什么亏。”
裘彪瞪大了眼睛道?:“大哥你是认真的么?”
明华笑了笑道?:“表面?上她?损失了近一万的北辽骑兵,可是归根究底,那一万人可都是蒙达的精锐军队,带兵的也?都是蒙达的主要心腹,是那太后无法收服的人,既然?没有办法收服,对于她?来说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除去?才是上上选。”
裘彪大约永远都没办法明白,自己的同?胞牺牲了快一万之众却还是好事这种事情,但不妨碍他被灌输了这次大战的最终结果?。
牺牲了蒙达这一派的人,让昭而这个驸马与?北辽的那太后都得到了好处。
前者一战成名,不再是寂寂无名的土匪头子;而后者则终于将朝中最大的阻碍拔去?,成为大权独揽的太后。
明华垂下眼眸来,也?许再过几载,大戉与?北辽还是要有一战,不过现下总算达成了真正的、暂时的和平。
忽然?,她?想到玉佩一事,便将这玉佩交给昭而道?:“这是我在?你枕边发现的,以前似乎从来没见?你佩戴过。”
昭而看了看那枚玉佩,心中千回百转,最后他开口道?:“阿彪,你出去?看看其他伤兵休得如何,然?后来告诉我一声。”
裘彪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昭而这才对明华一五一十地说出这玉佩的来历,最后他补了一句道?:“其实这也?都只是猜测罢了,这玉佩究竟是谁留下的,到底为何留在?我身上,都没有定论。”
明华再度将那玉佩拿起看了看,只能瞧出这玉佩水头极为不错是件珍品,别的她?是一点也?瞧不出。
想到那日福安姑姑望见?这枚玉佩后失态的模样,她?心中隐约起了一个猜想,又很快将其按下,只是略略地对昭而提及了此事。
昭而顿时便是一怔道?:“既然?福安公主对这块玉佩有印象的话……”
他沉吟片刻,才又开口道?:“你若是闲暇倒可以向她?打听一二,不过也?不必说起这玉佩可能与?我身世有关。”
昭而此刻的心态有些矛盾,他确信自己对于身世一事并没有那样大的执念,可是当可能的线索摆在?他面?前时,他却也?做不到真的将其无视。
明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十月初三?,公主殿下带着她?的男人从安周镇动身返回京都城。
原本决定只是来看看的福安公主却临时起意,要跟着明华回到大戉的京都去?看一看。
对于爱妻做出的决定,西?秦王并未多言反对,他令大军返程去?,又派了身边的亲兵传旨给他们西?秦的左右相,让他们打理这阵子西?秦的朝政。
待得他们回到京都城时,便听见?了一桩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鲜事。
那位一向不归家醉心于编纂书籍的赵振赵编撰居然?闹着要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