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谨被说得有些恼羞成怒。
当时,他确实因为一己私心,将许默戎送进了七中。
在他固有的印象里,他觉得一直生活在乡下的许默戎是个没个性的老实孩子。这种老实孩子,在哪里都不会惹人注意,自然也就不会受到环境的影响。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脱离他的掌控。
他现在的确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所作的事。
“许默戎,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问你父亲付出过什么,他生下你,你就感恩戴德吧!”
苍老严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此时,李湘荣满面怒气站在楼梯上,眯着眼睛审视着许默戎。
许默戎抬头看着这个从来没有给过她半点温情的奶奶,心头划过一抹恨意,冷声说:“我可没求着他生下我。”
李湘荣怒极反笑,“你是没求着他生下你,但你那个妈非要生下你,要怨就怨你那个贪心的妈,为了绑住我儿子,生下你这么个东西!”
呵!许默戎嗤了一声。
说什么笑话?外婆曾经告诉过她,她的妈妈在和许谨成婚的第三年就心如死灰。她的出现只是意外,不是什么处心积虑谋划的结果,她妈妈也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她去拉近与丈夫之间的距离。因为她妈妈早已看透,许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冷酷的人——当初为了拉拢外公,不惜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后来为了政绩,又一脚踹开反对他实施新政的岳丈。
想到这,许默戎讽道:“您就别为您的儿子脸上贴金了,我妈早就恨透了他,如果不是他,我外公也不会那么早就死掉!您自己去问问他,当年他对我外公的死就真的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许默戎定定地看着许谨,想看看他会不会心虚。
外公是有错,但许谨的错更多。当初许谨为了政绩,不顾乡民利益,强行占用耕地,补偿却没有给到位。外公曾苦口婆心地劝阻他,他为了不让外公成为阻碍,竟与外人合起伙来陷害外公,让外公丢了官职。
外公退下来以后,一直悒悒不乐,悲观厌世,再加上许谨还要与自己的女儿离婚,双重打击下,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快就撒手人寰。
许谨被许默戎盯着怒火中烧,他觉得在这个女儿面前自己仿佛无所遁形,那些他不愿意回想的往事,像一道道旧伤疤被撕开,露出狰狞的伤口。
李湘荣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委,许谨对自己前妻和前岳丈的事从来都是三缄其口。很多事情都是李湘荣自己臆想出来的,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有头脑、有学历、有作为,长得还一表人才,卢晓珍作为一个乡下姑娘怎么能不紧紧追着、扒着,不放儿子离开。
此刻,听到许默戎这样说儿子,不由胸腔起伏,怒不可遏,李湘荣手指发颤地指着许默戎,大叫道:“好……好!好啊!原来你心里就是这么想你父亲的,亏你父亲还念着你,把你接了回来,现在看来,你父亲简直是往家领了一头白眼狼!”
李湘荣扶了扶自己的胸口,忽然像炸雷似地喊:“滚!滚出去!你怎么不滚!许家没你这么狼心狗肺对父不敬的东西!”
许默戎的心像是在冰渣子里滚了一圈,冰寒彻骨。她扬起头,用冰凉的目光一点点碾过李湘荣和许谨,好让自己看清他们虚伪、冷漠的脸。随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回房,收拾起书本。
仅仅一个书包,就将自己的东西全部装满,她环顾着这15平米的房间,丝毫不觉得留恋。走出房间的许默戎,身上干净地就像她刚来到许家的那一天,除了书包,孑然一身。
“许默戎,你做什么!”
许谨见许默戎只抓了书包就要往门外走,一副义无反顾要离开的样子,心中除了羞恼还有些许慌乱,再不喜欢这个女儿,他也不敢真的让她离家出走。
“你奶奶不过就是说了你几句,你还来劲了!”许谨站在许默戎面前,将去路挡住。
“瞧,给她能的!你让她走,我倒要看看,离开许家她能到哪里去。”李湘荣面带不屑地瞥了一眼许默戎,笃定她只是做做样子,不敢真的离开。
许默戎的听了这话,再一次冷冷地看了李湘荣、许谨母子一眼。这对母子从来都是自私的,当年有需要就娶了她的妈妈,后来有了更好的橄榄枝,他们便果断抛弃领,自己从来不在他们的期待之中,她或许就是他们身上无法抹掉的耻辱吧。
许默戎只是脚步一错,就从许谨身边滑开。
这个家对她拉说,窒息、压抑,她真的一刻都不愿意多待了。
许谨下意识地去抓,却只抓到了空气,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许默戎推门离去。他眸中神色复杂,有对许默戎不听话的恼恨、也有对她离家的慌乱、甚至还有一股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感,一时间五味杂陈。
由于时间还早,不到九点的样子,大院的门岗并没有阻拦许默戎,她很顺利地就离开了许家。许家没有一个人出来追她,可能都觉得她还会灰溜溜地回去吧。
初秋的夜晚,月朗星稀,令人觉得清冷而空旷。
许默戎背着书包,独步在行人稀少的马路上,看起来有些落魄。
然而,许默戎并不觉得自己落魄,她在心里细细盘算该如何继续以后的生活。
今晚从许家跑出来,的确很冲动。实际年龄已有23岁的她,做事还像一个不顾后果的孩子,为了维护一时的、可笑的自尊心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并不后悔,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在打算做家教赚钱时,她就计划好要离开许家独自生活。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