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枝,”江朔说话的时候,有很浓重的痰音,“等一?下,爸爸很久没?好好看看你?。”
江有枝微微一?顿,指尖因为被攥紧而发白。
江朔深吸一?口气:“你?这孩子,从下就倔。这个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妈她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江有枝看向他,一?字一?顿,“后来为什?么会变,您是不?知道吗?”
江朔身体?一?震,唇瓣微微翕动,良久,开口:“总之,你?能好好对小九,我很开心。”
“巧了,”江有枝侧头,语气生冷,“我现在是真后悔救了她。”
“你?不?要怪爸爸行吗?毕竟你?和小九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别,让她手心手背一?起当了吧。”
二人的对话就这样终止,江有枝转身离开,拍卖会继续进行。
《夜宴》属于后现代半写实?作?品,在柏林艺术界的评价非常高?;画作?虽然称为“夜宴”,但是却以白色调为基础,周围的鸣虫草木都是黑色,仔细一?看,每片叶下每个枝梢都掩藏着?一?双眼睛,它们是夜间的狩猎者。
这幅画被拍出了一?个高?价,国内美术界也开始记住这个名字,不?再是新人,也不?是杨翼挽的关门弟子,而是作?为一?个成熟的艺术家。
江有枝走出会展的时候,太阳悬在天边,光线毒辣,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她用手去遮了一?下,听到背后有高?跟下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
“江有枝!”简澄九提着?礼服跑出来,拦住她的路,“爸爸专门给你?挑的项链,你?作?什?么作??”
江有枝没?工夫跟她瞎扯,冷乜:“让开。”
简澄九轻咬下唇:“姐姐,以前有什?么都是我不?对,其实?我们也可以好好地?相处,算我给你?认错了,好不?好?”
江有枝没?有理她,而是往台阶下面?走,主?办方给她准备的那辆车停在那边等她。
“江有枝你?有没?有心的?”简澄九想握住她的手腕,却被人不?动声色地?躲开,“你?是不?是觉得,温锦书在后面?给你?撑腰了,脊梁骨变硬了?”
江有枝抱肩看向她,神色一?冷。
简澄九没?有躲避她的眼神,眼边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变得赤红:“爸爸不?让我们告诉你?,是他心疼你?。”
“什?么?”
“看来你?还真的不?知道,”简澄九目光流露出讥嘲,“温锦书这么些年没?回来看过你?一?次,结果你?三言两语就眼巴巴跟着?人跑了,还真挺可笑的。你?觉得她真的是心疼你?这个女儿吗?我告诉你?,温锦书在生了你?之后身体?就不?好了,她生不?出孩子,所以才会回来找你?!——兰登在柏林有大把?的财产还需要人继承呢,你?现在过去,只不?过是温锦书的下选而已。”
她说完,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去看江有枝的表情?。
简澄九想看到疯狂,想看到震怒,甚至想看到江有枝在她面?前无助地?哭。
但是江有枝没?有。
江有枝的眼神太过平静,再对比简澄九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买了门票的客人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简澄九的鼻翼微微翕动,瞳孔放大,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突然想到她在柏林两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这两年江有枝经历过什?么,简澄九并不?知道。
“如?果江朔知道,你?拿财产来划分亲情?,应该会很难过。”江有枝说话的声音很清泠,语气平淡,好像画中的暖玉生烟,雾霭氤氲,让人捉摸不?透。
她说完,往台阶下方走去。
“难道你?不?痛苦吗?”简澄九跟上她的脚步,眼中流露出病态的神色,猛地?抓住江有枝的衣摆,“你?从前那么希望看到温锦书回来看你?,后来她回来了,只是为了利用你?。”
江有枝看着?她,只是扬了一?下唇角:“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挺可怜,被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简澄九表情?僵在脸上:“姐姐,我那个时候年纪太小,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不?是故意要诬陷你?。”
“可是啊,”江有枝笑意加深,“——我是故意的。”
江有枝说完,反抓住简澄九的手腕,借着?她挣扎的力道,往后一?倾。
简澄九还没?来得及反应,听到背后传来江朔心疼的一?声“小枝”。
离他们比较近的人流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围过来,有的过去救人,有的就站在台阶上,对着?简澄九指指点点。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浓缩成镜中的倒影,简澄九站在中央,周围都是打量的眼睛。
“不?,不?是我……”简澄九后退了一?步,脸色遽白,才勉强支撑起自?己身体?的重量,“我没?有推她。”
画面?一?转,回到十年前。
小小的江有枝跪在地?上,伸出那双小手去抓自?己父亲的衣襟:“爸爸,我真的没?有推妹妹啊……”
当时江朔抬起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呸,你?才多大?就跟你?妈妈一?个样!”
千人千面?,万镜一?隅。
在这一?刻,画面?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