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荣子了?”
“找他干嘛啊,又不是很熟。”她挠了一下头,说完就看向我,然后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伸出左手在面前扇动几下,砸吧两下嘴,又说:“我刚刚去看你妈妈了。”
“我妈妈?”
“嗯,我去给她送点厨房做的腌大头菜,”戚因莱点头,“她的腰是不是不大好啊?我看见她在扫你家院子里的落叶,时不时扶一下腰。”
妈妈的腰是不好了,也去过医院,一直要贴狗皮膏药。
有一回?晚上我看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于是敲了敲门问她怎么还没睡,她说年纪大了睡不着,后来才知道她是腰疼得睡不着。
“那个……我妈妈前?段时间正好找了一位老?中医要看身体的,不如叫上阿姨一起去吧。”
我愣了一下,她就舔了舔嘴唇,说:“我听说腰疼吧多半和脊椎有关系,这病不能搁,很危险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因为平常人没有的那些东西,她从生下来就能拥有。
“因莱……”我觉察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她的皮肤很白皙,低下头,发色偏棕,在阳光下显出透亮的纯金色,很好看。
“不用谢我啦,毕竟我们是朋友嘛。”她说话?的时候在看自己脚尖,旁边有一颗小石子,往前?一踢,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后来我想,应该要多么努力才有资格去报答她一直以来的好意。
因为在她面前我就好像是处在尘埃里的人,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因为她本来就拥有。
她含着金钥匙出身,会嫁给一个家世背景与她旗鼓相当的男人,然后依然被捧在手心?里,拥有常人不能想象的一切。
至于我,也许会在那一天出席她的婚礼,并且给她最诚挚的祝福。
因为我们不配。
那之后,我们的交集更少了,戚因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去她学校门口看了几次,只偶遇过她一回?,她旁边站着几个看起来模样清俊的男生,应该是同一个学校的,我不认识。
几人谈笑风生,因莱时不时推搡一下其中一个男生的肩膀,看起来聊得挺开心?的。
我就站在保安室这里,一个保安时不时瞄我一眼,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小伙子,我看你来了好几次了。想追就上啊。”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来听个课。”
“就你这样儿,穿着军校的校服,来听财经的课啊?”保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女生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学生会的会长呢,旁边几个是她的部员吧应该,绝对单身,我看你行。”
我就勉强笑笑低下头,并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开了。
对,我是个懦夫,但我要是真的伸出手去触碰我不应该触碰的东西,才是真的无赖。
我这样的家境,拿着三千块的工资,连她去一次时装秀的礼服都买不起,该拿什么对她好呢?
我觉得心?里发苦,却什么也不能说。
毕业之后,我被调往了边境,几个朋友时常会聚一聚,我也经常能在聚会上碰到她。
她笑起来还是可以看见两颗小虎牙,却不是对我那么笑了。
又过了一年,戚严两家取消了婚约,但是这一次,就好像往石潭里扔出去了一块小石子,没有溅起丝毫的水花就沉了底。
我没有去找她,她同样也没有来找我。
我们就好像同一个平面上两条永远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明明认识了那么久,明明都在向前?,却也永远不能相遇。
一次我回?到家整理书房的东西,发现我没有送出去的那封情书不见了,心?突然提了起来:“妈,你有没有看到我最上面一层的抽屉里有一个牛皮纸包住的信封?”
妈妈愣了一下,回?答道:“哦,那个啊,我看到信封上面写着因莱的名字,就直接拿给她了。”
我僵在原地,大脑放空,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什么时候给的?”
“早就给了,应该一年前吧。”
我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一年前,就是她来桌球馆找我那回,所以,她不是去找荣子的,而是想来找我。
——来问我为什么给她写一封情书。
我攥紧的手指逐渐放松下来,心?里兀地生起一股无力和焦灼感。
我没有署名,但是因莱认得我的字迹,就像是我能够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她那样。
我们好像错过了很多时机,仿佛上帝无意中拨乱了一盘象棋,炮被马吃还是马被炮吃,不过是看攻击范围和路线而已。
人生的每一个节点,都是棋盘上的每一步落子。
深思熟虑或辗转懵懂,全看下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