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聒噪未歇。
商妙感觉自己走在漫天大雾里,无数铁钳刀柄玻璃杯碰撞的声音,细细碎碎地跌入她的耳膜。
她下意识警觉地绷紧了后背,踩到地面的每一步也极为虚浮,晃晃荡荡不知道多久,忽然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掏了一下,脑海里有一瞬的空白,紧接着便是漫无边际的黑。
她陷入了混沌中,但明显仍旧活着。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有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在说话,语气熟稔而轻慢。
“失去一条腿和换掉一颗心,能有多大的区别?”他轻声冷笑,似乎在故意激怒对方。
商妙直觉这人有种说不出的危险,她想挪得近些,听得更仔细点,就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人轻轻地敲了两下,突兀地发出“梆梆”的脆响。
“别忘了,可是你让她迈出的这第一步。”他视线垂到病人的腿上,轻嗤一声:“你当初把自己的腿给她,就该知道,她如果能活下来,代价必然就是卷进来。人类啊,早晚都逃不过这战场。”
商妙呆愣地定在原地,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她的腿,竟然是……她仔细分析,迟缓地判断出来,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便是林冰!林冰消失那段时间,竟然是因为给自己移植了腿的缘故吗?可是……为什么?她凭什么?
她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林冰开口:“你改变了她的生物本质,在这个世界,这和杀了她没区别。”她顿了下,肃然道:“你我都知道,所谓的高智商AI,从不是跨物种的存在。你尽可以利用我,催化一切的发生,但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如愿。”
女人的声音单薄,回响在空旷的室内隐隐带着回音,商妙呼吸停滞了一秒,继而伴随着剧烈的心脏搏动再次回过神来。
所谓的高智商AI,从不是跨物种的存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高智商的AI,不是AI,是……人?林冰也是人?!怎么会有人把自己搞成机器人?
商妙陡然一惊,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刚要捕捉到就听到耳畔就传来一声讽刺的笑声。
“来呀。”年轻男人一副慷慨就义的态度:“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好过和这堆垃圾作伴,偷偷摸摸地活完这一生。”
他略微一顿,又开了口:“林总,你真的不心动吗?只要你愿意合作,这座岛,这座名为地球的城市,就是所有AI的伊甸园。”他眼神一转,“包括这个女人,你很在意她,不是吗?”
商妙纵然身处黑暗,她仍旧感觉得到有道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充满了打量和嘲讽。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竟然也有点期待这句答案,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然而林冰却是一言不发。
“女人总是心慈手软的。”
男人挑眉,目光定定地落在林冰身上,意有所指地说:“你回过B城,相信也参与了那场庭议。如果我们这些人,真的如你所说站出来,向这个世界坦白,那他们会不会也像对待商品货物一样,交易我们……和她?”
商妙耳畔轰鸣,脏腑处仿佛有成千上百只蚂蚁在爬,她感觉喉咙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脏器似乎也开始剧烈地膨胀。
这突如其来的痛苦,让商妙忍不住挣扎出声。林冰惊恐地回头,就看到商妙绑着各种绷带的手臂,求救似的在胸前挥舞,脸上五官都有些狰狞起来。
“呀,这么多天,终于出现排斥反应了。”男人一笑,“看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着一夜了。”
凌乱慌张的步子靠近,商妙仓惶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那人力气很大,但是动作却十分轻柔,她缓缓地安抚着自己,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在。”
商妙就着那人的手渐渐平静下来,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脸,这声音和脸融合在一起,她忍不住也握紧了手指,低低地央求了声:“别走。”
对方似乎是顿了一下,紧接着沉重的倦意袭来,商妙感觉眼皮不受控地垂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