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西南行期已定,动身之前记挂病中的良妃,得了皇后允许,带顾行远入宫来为良妃诊治。
宫中礼仪繁琐,司礼内监提早来到恭王府,一条条讲与顾行远听。顾行远本就对此不感兴趣,开始尚且认真做笔记,然而一整天下来,所能记得的寥寥无几。
他苦着脸问乐孟:“若是我礼仪有失,王爷能保我不受处罚么?”
乐孟自己一贯是被萧彦捉弄的那个,好容易来了个更容易骗的顾行远,怎可放过?舔着牙齿吓唬他:“天子居所,岂容不守规矩?你本就是外男进内宫,若是坏了礼仪,王爷即便爱才,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顾行远颤颤巍巍:“那……”
乐孟认真道:“倒也有办法:保得住上面就保不住下边,你便留在宫中做个内监——待的久了,自然规矩都学会了。”
顾行远见他不似说谎,当场吓哭:“……那,我不去了,不去了!”
乐孟歪嘴坏笑,体会到了从前主子吓唬自己的乐趣。
恰巧经过的乐季哼道:“跟着殿下,好的不学!”
顾行远这才知道自己被涮,仍是惊魂未定:“我还是连夜再记一遍规矩吧。”
奈何规矩远不如医书好记,顾行远趴在案上睡着,做了一夜自己要被净身做内监的噩梦。
天刚亮,他便爬起来去敲隔壁院门。
林文举起的早,却并不叫给他开门,隔墙冷淡地简短问道:“何事?”
门缝里塞进张纸,顾行远语气甚为哀绝:“今日我要与王爷进宫,若是以后回不来,你记着照这个方子继续抓药,煎法我都写在上面,万不可马虎,必须按时辰吃。”
昨日隔壁动静林文举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忍不住开门骂他:“少说蠢话,你不顾忌晦气,王爷还顾忌呢!进了宫,旁人怎么做你便怎么做,旁人问什么都别说太多,回府之后再与王爷商量!若是多嘴坏事,便活该留在那里做内监!”
顾行远唯唯诺诺,这才答应着去了。
宫门口早有两个皇后指派的内监候着,将顾行远上下摸索一遍,连鞋底也不放过。顾行远本就神经紧绷,这一来顿时汗如雨下。待走进良妃宫中,一股刺鼻汗味令侍女们不禁纷纷皱起眉头。
良妃本就不愿意宫外医者诊治自己,不过是不想违拗儿子的安排;这一下更是气得直摇手:“赶紧叫出去,熏得本宫头疼!”
萧彦好劝歹劝,总算让良妃安静。
但轮到诊病时,顾行远再无原先慌乱怂样,自行调匀气息,隔着厚重帷帐,将修长两指轻轻搭在良妃手腕上。
旁人屏气静声。
搭了片刻,他收了手,却又问道:“可否容娘娘玉面一观?”
一旁内监忙道:“不懂规矩!娘娘岂是你能窥视的?!”
谁知顾行远此时倒没见害怕,固执道:“医者仁心,只想如何治愈病人;患者便更不该忌讳俗礼才是。”
良妃不悦:“罢了,总之本宫是难以痊愈,还看什么!”
顾行远求援地看向萧彦,萧彦便点头,示意侍女将帷帐短暂挂起。顾行远借着光,赶紧朝良妃脸上觑了觑。
内监便问:“这回总该有结论了吧?”
顾行远忙不迭点头,提笔在备好的纸笺上边写药方边说:“脉象微沉,隐有杂乱迟发之象;又观娘娘玉面憔悴,眼神透虚,是夜中心悸、不能安枕的迹象。”
内监哪能听懂这些,只问:“那何时能痊愈呢?待会咱家好跟皇后娘娘回话。”
顾行远斟酌道:“还需静心调养。若是今冬能保养得当、不染风寒,便大约不错。”
萧彦闻言,瞥他一眼:顾行远本生得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一旦认真起来,便给人一种值得相信的感觉。
帷帐后,良妃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