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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逼至极限(1 / 2)


甄兮跟着丁嬷嬷来到乐天居,一进去便听侯夫人道?:“兮丫头,你族叔和族婶看你来了。”

甄兮看向屋中的三个陌生人,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妙龄少女。

这对夫妻模样普通,男的皮肤黝黑健壮,一双闪着精光的三角眼一看到甄兮便是一亮,似乎看到了一座金山。女的白白胖胖,看着富态慈祥,可那一双眼睛里的贪婪和狡诈,却让人十分不适。

再看那对夫妻身边的少女,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继承了她母亲的白嫩皮肤,倒有些小家碧玉的清秀。她虽看似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乱看,在甄兮进来后,她更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

甄兮先是跟侯夫人问安,这才不动声色地望向那几人,露出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来。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不知这几?人跟原主关系如何,不过想来应当并不好,豺狼与羊的关系,又能好到哪儿去?就是不知这几?人她该如何称呼。

她倒是并不畏惧,做个面子工程就行,想来侯夫人也明白她和这些族人的关系如何。

见甄兮只是淡笑,并没有开口,那白白胖胖的妇人先开口笑道?:“兮丫头啊,你这一走就是半年,你不知道,我们可都是很挂念你的!”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少女立即撒娇道?:“兮姐姐,你这一走便如此久,妹妹真是好想你啊!”

甄兮笑道?:“抱歉,我这半年一直在病中,有些记不大清了,你是谁来着?”

此言一出,少女面色变了变,怒意闪现又被她压了回去,她强笑道?:“兮姐姐你怎么忘了,我是甄美啊!”

甄兮掩嘴轻笑:“原来是甄美啊。”

她的打?量与调侃之意毫不遮掩,周围候着的奴仆中传来几声小小的轻笑,气得甄美差点翻脸。

高艳见自己百般娇宠的女儿被人嘲笑吃了亏,原本就不是什么端庄妇人的她真有冲上去撕了甄兮嘴的冲动,碍于侯夫人还在场,她只能在心里狠狠地想,待她将这个臭丫头骗回去,送给那老不死的奸商做妾,看这丫头还能如何嚣张!

高艳勉强干笑道?:“兮丫头既是生病了,记不大清楚事情?也正常。从前你与小美便亲如姐妹,再熟悉个几日,总能再度亲热起来的。”

甄兮笑了笑,不置可否。

甄耀梁耳听得自己婆娘半天没讲到重点,也不跟甄兮说话。在他看来,甄兮一个弱女子,除了听从族里的安排,还能翻出天去?只要侯夫人应下了,他们便可以将她带回去!

甄耀梁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对侯夫人道:“回老夫人,既然兮丫头来了,我们这便带她回去吧!”

侯夫人还未发话,却听甄兮道:“带我回去?为何?”

甄耀梁本不想跟甄兮废话,然而侯夫人在,他只好赔笑道?:“是表婶近日卧床不起,怕是……唉,我这是带兮丫头回去床前尽孝呢!”

甄兮挑眉道?:“可我昨日收到的家书中,祖母还同我说,她一切安好,让我勿念。”

甄兮知道,这时代,孝道?是一顶大帽子,一扣下来她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即便明知对方是在撒谎,她也没有多少办法。

更何况她曾经在侯夫人面前说过,她是想回去在祖母跟前尽孝的,得知祖母病重的消息,必定?不会再多停留。

但让她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

甄耀梁显然早有准备,叹道:“唉,家书寄出总要些时日才能收到,表婶寄家书时尚未病倒呢,后来她病重卧床,便托我们特意来望京,将你接回去。”

甄兮微微一笑:“祖母向来对我耳提面命,要小心族中妄图吞没我家家产之人,她又如何会让你们来接我?怕是几位有什么别样的想法吧。”

甄兮此言一出,甄耀梁和高艳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虽与甄兮并不熟悉,却知道那是个软弱好拿捏的丫头,万想不到,今日竟然会被她如此顶撞,还将那些暗地里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二人对视一眼,甄耀梁立即斥责道?:“兮丫头,你这是什么话!我与你婶子分明是见你家如今人丁单薄,怕诸事不顺,这才主动来帮忙,怎么到你嘴里,倒成了我们贪你家家产?”

他还想再加一句“你若如此将好心当做驴肝肺,我们走就是”,然而一想到如今甄兮的强势,他又将这话咽了回去。千里迢迢来这一趟,他们可不能空手而回!那老太婆身子本就不大爽利了,将这臭丫头带回去卖个好价钱,说不定?会气得那老太婆直接归西,到时候那些家产,不就名正言顺到了他们手里?

原主或许会为了自家的脸面而不肯在侯夫人和这么多人面前闹起来,可甄兮不怕丢人。

侯夫人是她最大的靠山,只要闹得侯夫人对她的处境有了深切的认知,多了那么点同情?,那么她就不用担心了。

这个时代,孝道?是座大山,即便只是近些的长辈,也能左右小辈的未来。她今日这番话,算是彻底背上了顶撞长辈的罪名,可她怕什么呢?

她是决计不能跟着他们回去的,不说这边还有孟怀安,就说原主的继祖母,也不会希望她回去。在如今这样的宗族社会,她一旦回去,便是待宰的羔羊,只能任凭族人处置,倒时候原主的继祖母拦不住只怕会气怒攻心,反倒危险。

她还记得曾经在现代时看过古代人为了吃绝户,有多少“奇思妙想”,甚至有一家之主意外身故之后,族人齐心协力污蔑他妻子通奸,说他幼子不是亲生而将孤儿寡母乱棍打?死光明正大瓜分他家家产这样的离奇之事。人的贪婪之心一上来,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因此,她待在侯府,才是对她和她那位继祖母最好的选择。

至于哪天她熬不住死了,那之后的事,便不是她能关心的了。

甄兮面上带着微笑,虽轻声细语,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具有攻击性:“我与几位实在不熟悉,自然不甚清楚。可既然这是祖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我作为小辈自然会铭记在心。”

被拆穿了来意,高艳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旁边坐着的可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啊!

她泼辣劲上来了,虽不敢在侯夫人面前动手,但动嘴是不客气的,当即大声嚷道:“兮丫头,做人可不是你这么做的!你不过是来侯府半年,便如此忘恩负义,连我们这些穷亲戚都不肯认了?你忘了,当初你爹娘接连病故,是谁在帮着你们操持丧事?若不是我们这些亲戚帮忙,你家怕是早散了!你如今是攀上了高枝,可也不能就这么忘了孝道?,还污蔑我们这些于你家有恩的亲戚啊!”

甄兮即便有再多的说辞,在“孝道?”这顶大帽子之下也没太多腾挪空间。这时代,可是有“子告父母,非公室告,勿听,杖一百徒三年”这样的法律,而除杀人谋反这样的大罪,宗族完全可以私下处理一些诉讼,比如财产诉讼就完全符合条件,甚至于这样的财产纠纷即便告到官府,算“越诉”,不但要打?一顿,还要再发回宗族里处置。

她也不与高艳争辩孝道?的问题,只道:“是有恩还是有仇,此事你该与我的祖母去说。我只是小辈,只听祖母的。”

高艳自己气得暴跳如雷,却见甄兮依然一副冷静的模样,以往被她挤兑上两句就面色发白好像随时要昏倒的情?形,竟是一去不复返了!她当即口不择言地说:“你姓甄,作为甄家人,就应当听从族里的安排,可你竟要听一个外人的!”

甄兮心里冷笑,只道:“祖母如何是外人?”

高艳一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急忙忙看向侯夫人,却见侯夫人的脸色已然沉了下去。

赵纨从前与庶妹赵绢关系尚可,岁数大了后念旧,感情?比年轻时仿佛还深了些,她的庶妹前半生不幸,出嫁五年无所出被休弃后才嫁到了甄家,那之后也一直没能生下自己的子嗣,却将继子当做亲生儿子看待。

赵纨从赵绢的来信中,看明白了她这庶妹为兮丫头谋划的心思,那是真的将她当做亲孙女来看待,才会舍下一张老脸,来求她照拂。

如今听甄家来的这个妇人如此不知好歹说她庶妹是外人,赵纨也不禁动了些火气。

“侯夫人,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高艳手忙脚乱地解释。

甄耀梁也连忙帮腔解释。

赵纨却不想听,摆摆手道?:“你们先住下,其余事之后再说。”

她虽是侯夫人,但毕竟甄兮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真要管,也有些站不住脚。且除此之外,她还有些别的想法。

甄兮见状,也不理会那几人,与侯夫人恭敬道别离开。

虽说她也想看狗咬狗,但她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总得自己也做些什么。

甄兮回风和院后不久就得知,那一家人被安排在距离风和院不远的地方,她让青儿把院门关上,没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在叫门。

听声音,正是那个叫甄美的。

见香草要去开门,甄兮道:“别去。就当院中没人。”

香草虽觉得有些诧异,但甄兮说别开门,她自然不会去。

青儿在一旁担忧地看了眼院门,小声对甄兮道:“表小姐,甄美小姐她……不好招惹。”

甄兮道:“这里是侯府。”

一句话就把青儿说得哑口无言。

是啊,这里是侯府,怎么可能容得他们撒野呢?

甄美敲了会儿门,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没见人来开门,气得重重往院门上一砸,这才走了。

甄兮没理会她,拿出字帖练字静心。

烦心事总要解决的,她该想想,怎么把?这三人赶走,并让他们不敢再来打她的主意。至于老家的那位祖母,她就没什么办法了,即便极端一点把这三人都杀了,族里还会有别的人去惦记着家产,没有能守住家业的男丁,在这个时代真的十分艰难。

孟怀安下学时同往常一样来了风和院,他进来时微微皱眉,表情似乎有些异样。

甄兮看出来了,笑问道:“怎么了?”

孟怀安很少对甄兮隐瞒什么事,特别是这种?微不足道的事,闻言便道:“我刚才碰到一个女子。”

甄兮来了兴致,追问道:“长得很好看?”

孟怀安摇摇头,耳朵尖有点红地说:“不及兮表姐万一。”

甄兮失笑,觉得怀安真的快变成一个小马屁精了。

她刚想再问,又想起什么,倒没了调侃的意思,问道:“那人可有说自己是谁?”

孟怀安见甄兮问得仔细,如实道?来:“她没说,只说自己是来侯府做客的。”

甄兮心里有数了,便道:“她是我老家那边的,与她爹娘一道?来的,想要带我回去。”

孟怀安当即面色一变,可还没等他问出口,就听甄兮道:“别担心,我不会跟他们走的。”

甄兮想了想,觉得跟孟怀安透点底也没关系,便将自己家里的那些腌臜事简单说给孟怀安听。

孟怀安听完后心都揪紧了。

兮表姐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如此洒脱,他真没想到,她家里还有这样解不开的难题。

他突然灵光一闪,若兮表姐招个上门女婿回去,撑起整个家庭,是否就能解决这难题了?

这想法顿时让孟怀安想入非非,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他虽是侯府庶子,可到底是侯府血脉,他的身份完全可以震慑甄家的族人。

而在兮表姐这边,他可以跟兮表姐说,为了解决她家的困难,他愿意跟她假成亲,今后局势稳定?了,她随时可与他和离……但他当然不会答应,他会在那段时间努力弄假成真……

孟怀安畅想得正美,就听甄兮道:“怀安,此事你不必忧心。我们只要等待便好,总有人不会坐视此事发生。”

孟怀安的美梦被戳破,心里万般难受不舍,然而他也知那不过是个美梦,他了解兮表姐,绝不会同意的。

况且,还有孟世坤在一旁虎视眈眈……

接下来的几?日,甄兮要么闭门谢客,要么装病不见客,因此一直没再看到那家人。听青儿说,这家人倒是日日出府游玩,很是开心的样子。

令甄兮没想到的是,先?动手的人不是孟世坤,而是孟怀彬。

与孟怀彬去找侯夫人同时传来的消息是,侯夫人被孟怀彬气病倒了。

甄兮听到这消息便是一声叹息,真的是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偏偏孟怀彬不久之后便来了风和院。

甄兮无论何时对孟怀彬的态度都有些冷淡,他自然早知道她对他无意,不过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已经抛开起初的那点子相像,对她发自内心的欣赏。在私下听到她的境遇后,他对她更多了一分怜惜,这才在得知甄家族人来人要将她带走时去找他祖母,劝说他祖母不要答应。

留在望京不论嫁给谁,都比回乡被族人随便处置强吧。

孟怀彬一开始确实只是单纯地抱着替甄兮好的想法去的,然而当侯夫人顺口提起他的婚事时,他又想起了萍儿的死,便与侯夫人起了口角,到最后又将侯夫人气病倒了。

“甄兮表妹,对不住,我本意是真的想帮你。”孟怀彬满脸的歉疚。

甄兮已不想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不做,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二表哥,我谢了你的好意。只是在旁人看来,你这怕是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甄兮说话时没再客气,“本来姨婆或许还在想着帮我,被你如此一搅合,说不定?就想着直接将我赶出门去了。”

孟怀彬愧疚地想要补偿:“那我这便去求祖母!”

甄兮道:“二表哥,是这样的,你只要什么都不做,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我十分感谢你,请你不要雪上加霜。”

孟怀彬被甄兮说得无地自容,黯然离开了。

甄兮轻叹一声,取出在孟怀彬来之前她收到的一封信。

她对孟怀彬态度如此不好,也算是一种?迁怒,而原因,则是这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考虑得如何了?

甄兮将信烧了,没有回信的打?算。

信是王橫送来的,自然来自孟世坤。自从那次他跟她说开了之后,已过了一个多月,看来他已有些不耐烦了,借用这次的事件来给她提个醒。

她想要的狗咬狗,大概暂时看不到了。

侯夫人那边没有明确的话,甄兮便按兵不动,可是她耐得住性子,孟怀安却不行。他每天都面带愁容,非要甄兮好生安抚上几?句,才能稍稍舒展眉峰。

这一日,甄兮又听到一个坏消息。

孟怀旭竟然跑侯夫人面前说要纳她为妾,被侯夫人斥责了一顿。

甄兮知道,原先?侯夫人对她的印象应该还算不错。

然而,一对堂兄弟,居然要争她这同一个女人……毫无疑问,侯夫人对她最后的好感也会消失殆尽,只觉得她麻烦,很可能会同意那家人将自己带走。

反正她曾经说过不想留在望京,想回乡去尽孝,不是么?

甄兮不得不在心里夸孟世坤一句真是好心机。

孟怀旭怕他父亲,这是事实,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侯夫人面前说要纳她当妾这种?话?只怕这后头有孟世坤的手笔。

而孟世坤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他是想逼迫她,将她逼到极限。

堂兄弟争她一个女人,即便她再无辜,也会被当成祸水。侯夫人即使如今还没有表态,迟早会将她打发回乡。

回乡不知被卖给什么人,还是偷偷留在望京,当人外室,但可以时常见到她所偏爱的孟怀安?

孟世坤笃定?她会选择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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