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颤颤巍巍地说完这句话,就见菩萨那边没了动静。他诚惶诚恐,害怕是自己讲错了话,惹她不高兴,小心翼翼地觑一眼,发现看不清菩萨表情。
“菩萨?菩萨?”他连叫两声。
为什么菩萨会知道陶子赫这个恶棍?他不由想入非非,会不会……是陶子赫作恶多端,菩萨要来收他?他脑补得热血上头,仿佛见到光明的未来已经在前方等待自己,突闻菩萨艰涩地咳了两声。
他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向菩萨行个大礼,沉吟道:“今日菩萨对某的恩惠,某莫当难忘,某回去后一定诚心侍奉菩萨,日日焚香,夜夜诵经。”
巫夏还沉浸在刚刚的晴天霹雳中。
他……说了什么?
打他的人……就是陶子赫?
不行不行,脑袋有点晕,腿有点软。
她没听错吧?
刚刚被她打了一顿,又反打回来的小混混就是陶子赫?
!!!
巫夏扶着墙,一手握拳,悲愤望天。
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点说!
如果是得罪主角,说不定主角会以德报怨,饶她一命。可古今中外的反派却都是睚眦必报的啊!说不定只是朝他们瞟一眼,一个眼神不对就身首异处。
得罪了他们,那可以趁早洗洗脖子等死了!
不行不行……她来只是来观察他的,不是来得罪他的。
要跑吗?
可是乾坤袋都在他手里,她也回不去阵法中心啊。
该怎么办?
杀了他?
话说她也看过穿书小说,对于那种知道反派是谁以后,就准备直接杀过去的情节总是匪夷所思。
首先,反派跟主角一样,各种机遇天材地宝拿到手软,修为蹭蹭蹭上升,要杀他,还不如杀自己脱离剧情来得方便。
其次就是……陶子赫是宗主的亲儿子啊。
如果她真的杀了他,万一宗主有天心血来潮来认儿子咋办?
知道她杀了他之后,那她在宗门里还会好过吗?
巫夏皱眉思索半天,土墙被她扣掉一块。
她突然一拍手掌,问徐秀:“他为什么打你?”
现在陶子赫只是一个小混混而已,还有得救。
她决定了!
要把他身边促使他黑化的元素全部铲除,要让他成为一个好人!
反正她现在是在世俗界,能做的事有很多。
徐秀被问及伤口,表情颇不自然,扭扭捏捏半天,反问道:“其实,你不是菩萨吧?”
“快说。”巫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徐秀顾左右而言他,挣扎道:“仙子,你是仙子吧?我见过真正的仙人,他们跟你一样。”见她瞪过来,他打个哆嗦,挠头道:“他怀疑……是我拿了他的钱。”
在巫夏越来越亮的视线中,他慢慢垂头,几乎耷拉在地上。
“带我去他家。”
事已至此,巫夏现在只想再见见那个黑衣少年。
徐秀硬着头皮领她去村尾。
虽说升官村住户不多,但是地域还是很辽阔的。家家户户并不挨在一起,而是由大片大片田野分割开,或许东南角有十几家,西北角就几家。
陶子赫的家在最北边,那里还三三两两地坐落着其他几户人家。
巫夏迈上绿油油的田埂,萤火虫飞舞,因着她身上的仙气,绕着她不停打转。
“他一直住这里吗?”巫夏捞捞裙摆,避免踩到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是徐秀还是老实回答:“是的,他爹娘就把他生在这里。”
巫夏步子一顿,脚尖打个转,恍若未察觉般继续问:“他平时脾性如何?”
“有点差,很孤傲,不屑于跟同龄人玩。”
徐秀带头走了几步,忽觉一阵清风迎面袭来,似乎天地间所有的香味都在往他这边飘动。
一回头,。月光下,仙子脸上那层朦胧的薄雾消去大半。白嫩嫩的一张脸,比他冬日见过的雪还要白上几分,眉如新月,瞳仁乌黑,凝视时波光流转,透着点好奇与冷静。
他不由看痴,视线下移,隐隐约约看到她脖颈上几条交错的细长黑线。那些黑线细而浅淡,交迭缠绕构成清绝艳丽的条纹,看一眼便要深陷其中。
徐秀双目突然一阵灼痛,他弓着腰,捂住两只眼大声告饶:“仙子,我错了!”
巫夏猜他是看到自己的花纹了。
她是蝶族,据族长说,她还是一只品种十分珍贵的蝶。这些若隐若现的符文,就是她高贵的象征。
可惜自己还未能化蝶,看不到她的真身。
这些花纹寻常修士见了没事,但是凡人的双眼,可耐不住其中流动的灵力。
又给他体内拍了点灵气中和一下,徐秀再不敢乱瞟,急急领着她迈过弯弯曲曲的田埂,终于来到陶子赫家门口。
夜不闭户是现在的传统,巫夏从外面望进去,发现里面是个小院子,有三间看起来像是……房子的房子。
三间房布局像是一个“品”字,中间那个最像房子,水泥和木头砌成的墙,有个破破烂烂在风中吱嘎吱嘎作响的小木门。旁边两个小的,像是土和稻草随意搭起来的,感觉风一吹,就能把屋顶掀翻。
真穷,比她还穷。
“仙子,我先走了。”徐秀离她三丈远,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我怕他打我!”
巫夏没拦他。
等人走了,她来到门口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下,细白的手指摩挲着树身,而后一掌借力,跳到最粗的那根树干上。
她掀起裙摆,盘腿坐下,手结印自然放松在腿上,准备打坐入定一会儿。
没有蒲团,没有灵气,这次打坐比以往都要艰辛。
灰色苍穹之下,月华透过绿叶的间隙,偶尔撒下两三点光影在她的白裙上。风一吹,光影游弋,斑驳绚烂。
白色缥缈的雾气逐渐聚拢,任风吹鸟啼,巫夏岿然不动。
她发现在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形下打坐,心态也完全不一样。就比如现在,她一闭眼,脑子里不再是噩梦,而是……邻家飘来的红烧鱼味。
修仙之人,不应重口腹之欲,她忙念叨师父的教诲,虽偶尔通过食补提高修为,但终归不是正法。
继续入定吧。
一滴雾水裹挟着空中的微尘顺着绿叶脉络滑下,滴入巫夏发间,她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温和的阳光取代雾气。巫夏睁眼,疑惑地打量四周。
陶子赫一夜未回。
她能感觉到院子里东边角落的睡着的是一对夫妻,应该是他的养父养母。除此之外,再无第三人。
她动动僵硬的身子,把脚放下树干,晃晃悠悠地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