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赫缩回手,检查起周围的环境。
他?总是?被白雾笼罩的一层记忆里,出现?过这个地方。
他?怀疑自己的记忆被人动过什么手脚,否则为?什么任凭他?千方百计都想不出小?时候的事?
鞋底叩在冰面上清脆的声音不断响起,他?顺着山岩一路往前,印象中那?个漆黑幽深的洞府所在地变成了悬崖峭壁。
“轰!”面前的山壁被轰成粉碎。
他?又轰了几次,一条幽深的道路逐渐显露。他?满意地点点头,回到原地去拽自闭的巫夏。
“干什么!”巫夏愤怒地打他?,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陪我进去。”他?被打了也不恼,指了指远处的洞口。
巫夏缓缓吸一口气?,这个鬼地方怎么那?么熟悉?
不过就算熟悉她也不想探秘,她甩开他?的手,重新坐回山石上,板着脸:“不去。”
“不去就杀了你。”陶子赫吓唬她。
岂料这一句话顿时把巫夏的辛酸委屈全?勾了出来,她一度怀疑自己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为?了那?个梦,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现?实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甩她巴掌。
她觉得自己加入其中就是?一个错误。
现?在他?居然还威胁要杀她?
她嚯地站起来,步步紧逼,“你杀啊!杀啊!冲着这来!”她愤恨地戳自己的脖颈,“你今天不杀我,我明天就弄死你!”
陶子赫一把抱住她,身形一闪就到了洞里。
铺天盖地的黑暗阴冷袭来,巫夏尖叫,疯狂挣扎:“我不进来!我要出去!出去!”
“你是?不是?有?病啊!干嘛要拉我进来!”她是?真的很怕黑暗,很怕鬼,特别是?现?在命门被封,就跟一个普通人无异。
她一点、一点也不想“探险”!
陶子赫一松手,她就跟条鱼一样滑到洞口,想要冲出去。
他?今天也跟她杠上了,她不想干什么,他?还偏要让她干。
再?一次抓住她,这次两人直接进入洞府深处,巫夏浑身一僵,不敢瞎跑了。
洞里隧道连绵曲折,山壁狰狞,时不时凸出尖锐的一块,碰到脑袋得戳出一个血窟窿不可?。陶子赫牵着她的手,左手指尖冒出了幽幽的蓝光。
这光芒黯淡,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因为?它而露出真面目,且样子颇像民间传闻里的鬼火。但总归聊胜于无,好歹也算给巫夏一点宽慰。
她抿着唇,不言不语,盯着那?团火往前走。
“啪叽。”
她半条小?腿陷入了地上黏糊腥臭的一团淤泥。
费力地拔.出来之?后,陶子赫让她坐下,自己居然拿出一个乾坤袋,在里面挑挑拣拣。
“不是?都上交了吗?”巫夏忍了半天,还是?忍无可?忍,问道。
“障眼法而已,我不像你。”
这话听着有?些讽刺,巫夏一脚蹬上他?的肩头,“我要像你那?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虽然看不清,但莫名觉得陶子赫沉吟一会儿,应该是?想要杀她。
月黑风高夜,这里面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实在是?杀人放火的好时节。
巫夏这才有?些怕,但依旧梗着脖子,“你应该赔偿我一个乾坤袋。”她夺过他?手里的乾坤袋,“我昨晚那?个盛你的洗澡水都破了!今天这个也因为?你被没收了!”
注入灵力,感觉识海一阵疼痛。
陶子赫的乾坤袋容纳范围比她的大多了,且里面的法器品级较高,她承受不住很正常。
不过……她能打开乾坤袋了?命门被解开了?什么时候?
她施了个清洁咒,但是?几乎没有?效果。陶子赫变出点水来,帮她冲了一下,突然蹲下,严肃地盯着她身后。
巫夏头皮发麻,心惊肉跳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声音抖得厉害:“怎、怎么了?”
难不成有?鬼在她后头?
虽然昨天知?道她害怕鬼怪,但被吓成这样,陶子赫还是?挺惊奇的。
怀里的小?人瑟瑟发抖,每一次心跳,似乎都感染了陶子赫,不知?怎的,他?也无端紧张起来,只是?不是?出于恐惧。
“你说话啊!”巫夏要哭了,他?不会已经?被女鬼附身了吧!
陶子赫拍拍她的肩,又拍拍她的脑袋,安慰她:“只是?一只蝴蝶。”
蝴蝶?她怎么没感受到?
后面的确有?一只冰蓝色的蝴蝶,半个巴掌大,光芒黯淡,像是?死去多时。
巫夏伸手一戳,蝴蝶翩翩然飞起来,给她们带路。
她们在山洞里走了很长时间,越走越深,越走越冷,阴冷可?怖的气?息和当初陶子赫梦里无二。
是?的,巫夏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她之?前用“秋雨吟”试探他?时看到的景象嘛。
冰蓝色的蝴蝶飞进一个洞口,里面有?气?流流动的声音。
陶子赫率先进去,巫夏跟上。
里面是?另一番天地。
数百只冰蓝色的蝴蝶栖息在山壁上,翅膀微颤。在她们进来那?一刻,星星点点的光芒化作无数萤火,四处飞舞。
它们慢慢凝聚到一起,组成浩浩荡荡的队伍,化为?一股蓝色的洪流涌向巫夏和陶子赫。
翅膀轻轻扇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明明几不可?闻,却像古朴苍凉的钟声,悠长地回荡在这整个室内。
乱蝶迷人眼,她像是?被蛊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故事片段。
尤音……
她默默念出这个名字,心里泛起奇异的难受。
画面中是?一个美丽柔和的女孩,她不过二八年华,就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了剑宗之?主陶弘声。
她们没有?结契,因为?陶弘声很忙,忙到腾不出一天时间去进行那?些仪式。
饶是?如?此,她依旧怀着少女春心,在新婚夜等?待自己的丈夫。
可?是?等?来的却是?一个恶魔。
匆匆见过一面的陶弘声年轻温和,可?闯入她新房的却是?一个鸡皮鹤发,指节粗大可?怖的老人。
他?撕裂她的衣裳,五指插入她的发丝间,形容癫狂。
她乌黑的秀发逐渐失去光泽,白皙的肌肤一点点干裂脱皮,饱满的脸颊逐渐干瘪。
与她截然不同,对面的男子却逐渐变得年轻,脸上皱纹一点点减少抚平,斑白的两鬓逐渐乌黑,苍老浑浊的双眼也逐渐有?神……
他?的容貌变成了印象里的陶弘声,年轻却残暴。
她被当成了炉鼎,生命力正一点一点地从她体内消失。
但她终究是?没死,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第?二日醒来时,陶弘声站在墙角,想要靠近又不敢。在尤音扬言要离开时,他?“扑通”跪下哀求说是?他?不小?心走火入魔,想要隐瞒下去就必须采补别人好让自己白天时恢复容貌。
这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
他?痛哭流涕,保证自己不会再?犯。
尤音傻傻地相信了。
然而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她的生命力之?顽强,让陶弘声惊讶不已。
尤音下定决心要逃跑那?天,天上下着瓢盆大雨。她联系了自己的父母,让他?们在剑宗门口等?着自己。可?是?当她冲破重重阻碍赶过去时,看到的只有?满地血水和两具尸体。
几位长老用秘法削去她的四肢,挖去她的眼鼻,把她丢回了明目峰。
她被折磨得疯疯癫癫,最终决定趁着二人交合时自爆。
陶弘声又惊又怒之?际,不小?心释放阳气?,将之?灌入。
尤音被采补许久,如?今被反哺,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吸取他?的精气?,将被夺走的生机与生命力重新夺了回来。且她的实力更为?强横,一息之?间,陶弘声往日努力付诸东流,再?度变成新婚夜当日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气?急攻心,把她举起来要将她的脊椎折断。
后来画面黑暗模糊,等?巫夏再?次看到尤音时,她肚子鼓鼓囊囊,身边血水肆流。
无人替她接生。
她痛苦的呻.吟声飘出去很远很远。
她四肢尽断,微弱的力气?也不知?道该往哪使……
婴儿呱呱坠地,她几乎把自己弯成两段,摩挲着凑到嚎啕大哭的小?家伙边,一点一点把脐带咬断。
她像是?一只动物,一条狗、一只猫,小?心翼翼地舔舐孩子身上的血水,喂他?喝下第?一口乳汁。
在疯癫的日子里,他?是?她唯一的陪伴。
她的孩子和陶弘声不同,即便什么都不懂,他?下意识里也十分疼爱依赖他?的母亲。
他?身处襁褓,一次次用小?手抚摸母亲被砍断的四肢与眼鼻。
他?小?小?的的掌心释放出糯糯的爱意和力量,解开了束缚她的秘法。
尤音的四肢、眼睛、鼻子重新长了出来。还不等?她计划下一次逃跑,陶弘声发现?了她的异常。
婴儿被抱走了。
她一遍遍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对着那?张恶心的嘴脸,屈辱地跪下,求他?把孩子还给她。
代价便是?心甘情愿的“双修”。
她苍老得更快,脸上的皱纹宛若田野里的沟壑,深且黑暗,满脸纵横。
她的眉毛、头发、牙齿脱落。
她终于见到了她的儿子,小?小?的一团。
她想,他?跟他?们都不一样,虽然他?流着恶魔的血液,但他?的心却是?世界上最柔和的。
她不打算再?逃跑了。
接下来画面转得飞快,他?们母子两被关在了思过崖。
小?小?的陶子赫躲在隧道的黑暗处,怯怯地盯着远处的尤音和陶弘声。
他?不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但他?感觉到母亲十分痛苦。
他?扣着墙壁,拿出准备许久的石刀,朝他?们走去。
尤音疯癫大叫,让他?滚。陶弘声却哈哈大笑,招呼他?来面前,指着地上的女子,引诱道:“你去,去帮帮她,像我刚刚一样。这样她就不会痛——”
他?余音还回荡在隧道里,陶子赫已经?把刀送进了他?的大椎穴。
凄厉的叫喊响彻崖底,尤音抱着陶子赫,疯狂地逃。
跑……跑……跑……
然而能跑到哪里呢?他?们连崖底都出不去。
被抓住的那?一刻,尤音心都死了。
接下来是?最血腥的一幕,陶弘声在他?们母子两身上吃了两回亏,下定决心要报复回来。
而报复他?们母子两的最好办法就是?看着他?们被互相折磨。
尤音的恢复力格外强,所以?他?们就开始测试陶子赫的能力……
一开始是?一根小?手指,一只手……后来就是?一条胳膊。
事实证明,陶子赫没有?他?娘那?般可?怕的恢复力。
“娘,我不疼。”小?小?的陶子赫反而安慰起尤音,给她的伤口呼呼。
画面的最后尤音身上插满了刀和剑,目光却无比柔和,瞳孔中倒映着满脸泪水的陶子赫。
共情的画面逐渐消失。
巫夏如?坠冰窖,她仿佛是?那?画中人,一个孤苦无依的母亲,死前迸发出强烈的怨恨、不舍以?及愧疚。纵然跟尤音不相识,可?此刻却能感同身受。
这是?怨念的影响。
她刚刚看到的一幕太过魔幻,以?至于她觉得那?是?假的。长老们一向公平公正,铁面无私,关爱弟子,而宗主待人一向平和,性子温吞……无论如?何,巫夏也无法把现?实中中的他?们和共情画面里的人联系起来。
一个人可?能会表里不一,但一群人怎么可?能共同披着一件衣裳?她更愿意相信是?陶子赫母亲精神错乱臆想出的那?些画面。
她僵硬地扭头。
陶子赫的面容在纷飞的萤火中若隐若现?,他?眉头深深蹙起,唇线紧绷,浑身气?势低沉而狂暴,似乎随时能将它转化为?杀戮的欲望。
良久,他?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