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夏青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仿佛长眠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光,没有元素,没有物质。
也没有希望。
她似乎是睡着的,又似乎是醒着的,她处在无垠的黑暗中,看不到边界。
她差点以为自己玩砸了,用垃圾数据流撑爆了那?个数据储存器的同时也撑爆了自己。
小白大?概会很伤心??
她无聊地想着,在寂寞荒芜的黑暗中回想着苏醒这不到一年的点滴,唇角慢慢浮起笑意?,随后?又耷拉了下?去。
她好像再?也看不见她的小龙了。
下?一秒,宛若盘古开天辟地,远处骤然传来了亮到极致的光!
她下?意?识眯起眼睛,再?睁开。
“陛下?醒了!”眼前是戴着口罩身着白大?褂的女人,掩在口罩下?的脸似乎是在笑着的,抬起头,对着旁边的人或者仪器说了些什么。
陛下??
计夏青脑子还有些混沌,伸手按了按自己眉心?,思索着这两个字代表着的意?思。
不对!我的身份暴露了!
她猛得坐起来,宛若炸了毛的猫,警惕地望着病房中的一切,手中下?意?识就开始勾勒战斗的符术。
点点光明元素涌动,她却又愣住了。
被计夏青吓了一跳后?退半步的女人轻舒一口气,看着面前愣愣低头望着自己手掌的计夏青,声音努力放得柔和了些,“陛下?,您不用担心?您的身份……”
太乙早就给她们培训过了,据说青帝陛下?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前。
女人望着计夏青的眸中带着极复杂极复杂的神色:这位上古的大?帝给巴别?塔带来了战争,牺牲的巨龙比前一百年加起来还多,很多家?庭因此获得了生育资格,但谁又高兴得起来呢?
而且新闻也说了,陛下?只是判断失误。
巴别?塔的小塔主在平定了叛乱后?也对全?体公民进行了视频讲话,沉痛地告知了他们:青帝陛下?为了弥补她犯下?的过错,为了压制马上就要爆发?的,能?毁灭整个巴别?塔的极诡,做出了了与一万年前其余三帝一样的选择。那?轮消弭了半片灰雾的耀眼金色大?日,就是青帝陛下?全?力以赴的结果。
而从灰雾边缘逃回来的那?个研究所成员也证实?了这一点。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女人,轻叹一口气,带上了完美热情的笑容,“陛下?,您先休息一下?,我已经通知了太乙和塔主,他们马上就到。”
“我为什么会有身体?”计夏青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看着皮肤表面细腻的纹路。
她的身体还应该躺在长眠之所的万年玄冰中,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唤醒。
她抬头,茫然四顾。
“这不是病房。”她突然意?识到了一点,“这也不是我的身体。”
她的喉咙上还插着细细的管子,床旁边都是大?大?小小的仪器,全?身都连着电线,电线连在大?大?小小的仪器上,显示出各种她看不懂的数据;她的背上也没有那?个陪伴了自己许久许久的禁术,甚至就连心?跳都有些冰冷。
下?一秒,计夏青暴起,操控着生涩的身体掐住了面前女人的喉咙,表情冷凝,又带着点惶恐,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中蹦了出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女人——或者说研究员,乖巧地举起双手,望着面前虽然捏着自己喉咙却根本没有用力的陛下?,轻声说,“我其实?解释不太清楚,不过塔主很快就到了。”
太乙告诉过她们:陛下?刚醒来的时候,可能?会有点暴躁。
这些反应倒都在意?料之内。
塔主?计夏青皱皱眉。
那?个老头儿?
她心?中下?意?识泛起厌恶与警惕,目光在病房周围巡游,想找一个逃跑的路线。
可是,当她透过透明的窗户看见窗外?急匆匆走在走廊中的人,她突然愣住了。
来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正装,从其与来人躯体的熨帖程度就能?看出其昂贵和精细,发?型一看就被专人打理?过,但是女人急速的走动使被发?型师捣鼓了可能?三四个小时的发?丝在光洁的额头前来回晃动,偶尔有调皮的几缕落在那?金色的镜框上,又被白皙修长的手指拢在耳后?,平光眼镜后?是带着欣喜与紧张的水红色龙眸。
计夏青怔怔愣在了原地,捏着面前女人喉咙的手缓缓松开。
她太熟悉那?张脸了,她吻过那?张脸每一寸肌肤,与那?张脸的主人在床上耳鬓厮磨,含着她的唇呢喃着说过许许多多的承诺与情话,也看过那?双水红色的龙眸中无数的情感交织变幻——悲伤、狡黠、开心?、愤怒……以及深情。
但此时她竟然觉得这人极其陌生。
“阿青。”接到了研究所消息后?直接推掉了新成立的内阁第一次会议的宿白喘着气推开了门。
让什么会议见鬼吧,让太乙和古德里安去和那?些顽固的老头子解释吧,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她的阿青。
她站在门口,捏着门框的指尖泛白。
房间里,穿着淡蓝白条病服的女人茫然地看着自己。
她忍不住上前半步,想要拥住那?个她差点失去了的女人。
计夏青却下?意?识退后?半步。
面前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被套在体面的正装中,浑身上下?透着优雅精致、自信强大?……以及一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圆滑世故。
“塔主阁下?。”逃离了青帝陛下?魔爪的实?验员冲宿白微微躬身,揉了揉自己的喉咙,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塔主阁下?……?”计夏青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这个词,怎么也没法?将其与面前的年轻女人联系到一起。
“阿青,”宿白没敢再?上前了,她抿着唇,看着面前面色苍白,浑身透着脆弱感和警惕茫然的女人,手微微动了一下?,喉咙滑动,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极其沙哑,“我好想你。”
“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她努力释放出所有的善意?与深情,包裹住一步步向后?退的计夏青,“阿青,你沉睡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计夏青几乎都要贴在了墙上,用她并不熟悉的手指无力地抠着墙面。
“阿青,阿青……”宿白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小步小步向前走着,直到面前的女人无路可退。
她用力拥住了她的陛下?,将脑袋埋在女人的脖颈,双手都只敢虚虚环着她的躯体,就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下?一秒她就发?现了——怀抱中的计夏青也在发?抖。
“阿青,我……”她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放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计夏青,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需要拉着阿青坐下?,讲讲这些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她应该耐心?地花时间安慰失措的阿青,她应该抚平阿青的所有不安和警惕。
可她只想把?脑袋埋在女人颈窝,贪婪地嗅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冷香。
她几乎是崩溃地带着哭音抽泣着,“我好想你。”
计夏青双手无措地垂落在身旁,看着自己身前女人毛绒绒的脑袋,听着她颤抖的声音,看着她虚虚环抱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的身体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将手放在了宿白脑袋上,生涩地揉了揉。
就像刚被你领回家?的猫咪,一边对你警惕地呲牙哈气,却也怯生生地尝试蹭了蹭你。
身前正在哽咽的女人突然停住了抽泣,随后?是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近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蹦出胸腔。
下?一刻,年轻女人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拥住了她的腰身,用力将自己往她怀里扣着,仿佛要将自己融进她的骨血。
计夏青吃痛,下?意?识想惊呼。
但某种奇怪的直觉让她忍住了呼痛,放在女人脑袋上的手依然稳定地轻揉着,犹豫了很久,她轻声开口。
“没事,我回来了。”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她的女孩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换了一个样子。
但是,她拥着穿着整齐三件套的年轻女人,透过那?体面衣装和强大?优雅的外?表,感受到了被包裹着的脆弱与孤独。
门突然被敲响,宿白皱皱眉,不理?那?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