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在团簇状的花瓣上凝聚,反射出这个晶莹的世界。
陶知伸手碰了一下?,绣球花冠轻轻摇曳。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新鲜的香气。
这个早晨,与他记忆里的仅仅差之毫厘。
说不上违和感在哪儿,大概只是因为心境不同吧。
他?随手将那把粒子枪放在花架上,转身接过女人手中的洒水壶,笑着说:“开得真好,剩下的我来浇吧。”
女人慈爱地望着他?:“是啊,开得真好。”
调配好遮光涂料,陶知用架子固定住女人家居服的后衣领,看着隐隐透出荧光的蓝色编号,叹了口气说:“目前只有实验型的TKII型遮光涂料,容易氧化,保留时间短,他?们已经在研究TKIII型的了,配方还不够齐全,但?是……会成功的。”
女人微微低下头,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那真是太好了。”
致密的刷子扫过仿真肌肤。
陶知的眼泪忽然滴落,晕开了那一层涂料。
女人问:“你怎么了?”
陶知匆忙用纳米布吸干那里,又重新涂刷。
他?说:“我是一名医生,但?我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甚至救不了自己的至亲。那天早晨,我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与你道别,你生气吗?”
“你的叙事逻辑有问题,现在就是你说的那个早晨,而?你刚刚放下了那把粒子枪。”女人问,“因为你后悔了吗?”
“是的,我很后悔。”陶知继续为她修饰着涂层,“但?是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不会回?流的,即便回?流,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因为这是我们一家人最好的结局。”
女人笑了笑说:“原来如此。”
涂刷完毕,陶知放下了手里的工具,细心地为她吹干。
女人转过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为了这样的结局,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陶知早已泪流满面。
女人提示道:“其实你刚刚开枪的话,这场图灵测试就可以结束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陶知拥抱了这个自己曾经杀死的女人,“因为这里不是现实,只是一场美梦罢了,妈妈。”
温柔的手拍抚在他的背上,像一首哄睡的歌谣。
几朵榴花落在了石桌上。
霍玉笙从张惟心的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行动,张惟心丝毫不感到惊讶:“怎么还是这一招?”
霍玉笙说:“要怪就怪这里的程序设定吧,非要安排这个场景,那我只能配合它咯。”
张惟心笑得胸腔震动:“所以我的存在更没有必要了吧,你已经通过了测试。”
霍玉笙收回手,抽出了腰后的雁翎刀,一刀劈碎了石桌。
她说:“机不可失,来,咱俩过过招。”
张惟心站起来,原本正常的手臂和双腿,经过霍玉笙记忆里的数据更新,转变成了如今的智械器官:“我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巧了,我也不是了。”
“……”张惟心没动。
霍玉笙嫌他?磨叽,用刀背拍拍他?的脸,激将道:“胆小鬼,同门切磋而?已,怕成这样?”
拗不过她,张惟心无奈摇头,摆出了霍家拳法的起手式。
“这就对了。”霍玉笙也摆好架势,“什么招都能使,异能也可以,智械力量也可以,你不是在意这些吗?我们就放开了比比,看看谁更厉害。”
“好。”张惟心率先出拳。
霍玉笙揉身而上。
刀光与拳影来回交错,迸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张惟心不再刻意控制自己的智械能量,霍玉笙也不对自己的异能藏着掖着。
对着脸打!对着头劈!
两人酣畅淋漓地干了一架。
最后被各自使出的同门招式拍到了地上,两败俱伤。
石榴花落了一地。
躺在那棵树下?,霍玉笙气喘吁吁,汗水和伤口流出的血液滑入土里,成了的消失无踪的数据。她看着树叶间的一只蝉,开怀大笑:“什么狗屁进化!什么狗屁智械!都是粑粑!”
张惟心平静地躺着,他?的一切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他?笑着说:“师父说得对,武学之道,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是我想得太多。”
霍玉笙抹了把汗:“师兄,我会救你回?家的。我们要在现实世界里,重新比试一次。”
张惟心笑而?不语。
那只孤独的蝉停在花上,翅膀震动着发出噪鸣。
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多彩而闪烁的街灯投射在地上,把积下的雨水染成了不同的色块。
徐嘉默默地跟着那个少年,离开了那条不堪的街道。
他?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了了不起的异能者。
面前的背影突然如镜面般破碎,无数道裂纹切割了他?的记忆。
徐嘉苦笑:“有必要吗?一场图灵测试而?已,用得着对我这么不客气吗?”
气温是零下16度。
场景转变成了三大科技公司的地下冰库。
徐嘉早就习惯了这个温度。
他?熟稔地打开那口白色的棺材,爱慕地看着那具支离破碎的尸身。
抱起那个人的头颅,把他?拥在怀里,白霜因为他的体温而化了了一些,细密的水珠附着在经年不腐的皮肤上。
徐嘉抚摸着那个脑后的缝合口,倾诉道:“我们明明相识得那么早,可单恋真是令人悲伤啊。司空,你这一生,有认真地喜欢过什么人吗?”
当?然,那个头颅是不会回?答他?的。
徐嘉抬起头,看着上方的虚空,笑着问:“你喜欢他吗?”
蒙桥推了推眼镜,放下蒙不重的身体。
他?说:“我毕生都在研究智械社会学,这点小伎俩,就不用在我面前显摆了。”
记忆场景迅速溶解,转变为无数0和1组成的数据流。
蒙桥对它们说:“或许我追寻的道路并不能通向真正的未来,但?是蒙不重的存在,让我看到了希望。现代文?明的边界,你应当?比我看得更加清楚。”
数据流沉默不语。
蒙桥说:“失败了也不要紧,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
顶部的那个圣坛云遮雾绕,蒙不重看着就觉得眼花。
这些台阶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知道是不是被凯斯特折磨留下?的精神后遗症,他?爬着爬着就累了,索性坐下?来休息。
他?喘口气问:“你是不是在耍我啊。”
无所不在的声音回答他?:“你的生命还剩下0日12时33分?52秒了。”
“哦,那又怎么样呢?”
“能进入这样的忒俢斯迷宫,说明你虽然是人造科技产物,但?还是属于人类的范畴。”那个声音说,“我很好奇你现在的感受。”
“没什么感受。”蒙不重说,“就是有点累了。”
“嗯。”
那个声音消失了,似乎很有耐心,也似乎不太在意。
还是蒙不重先打破了沉默。
他?说:“我记得你,安努。”
“嗯。”
“我不知道你和重神有什么过往,但?我是蒙不重,不是司空。”
“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之所以记得你,是因为司空原本的记忆被复刻成了数据,李博士他们……或许给我传输过一部分。另外,从凯斯特对我的解剖实验来看,尽管司空大脑的海马体已经萎缩了,但?还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活性,可能也保留着少许的记忆。”
“你想对我说明什么?”
“我想说,没有人能向你证明灵魂的存在。”蒙不重与他探讨,“数百年来,人类一直试图证明灵魂的存在,可惜至今没有成功,因为无论是从碳基角度还是硅基角度,都找不到构成灵魂的物质。它不是细胞,也不是数据,不是粒子,也不是波。”
“你比C系统有趣多了。”安努欣慰地说。
“他?果然来了。”蒙不重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所有的疲惫与疼痛都消失了,心情?都变得明媚,“或许我还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我喜欢人类的眼睛,称得上造物的奇迹。”安努不知从哪里注视着他?,“你所说的那些,我都做过相应论证。确实,我也没有得到准确答案。”
“那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我们现在就站在文明的岸边。”安努给他?传递了潮汐的声音,将他?置身于一片广袤的海洋边缘,“人类对文明终点的追求,已经显而易见——永生,欢愉,获得神性——他?们想从智人转化为智神。(注)
“而?我的探索路径与他们相反,我已经成为了智神,可我仍然有所缺失。
“你是他们的实验品,也是我的。”
“成神啊,确实很吸引人。”蒙不重托腮感叹,“人类缺失的是永生和神性,安努,这么说你缺失的……是欢愉?”
出于“兄弟”情?谊,A系统把周熙锁定在了一个充电舱中。
周熙算是第一次体会到高位智械的等级压制,在A系统的面前,他?的物理攻击完全无效,数据攻击不仅没能突破对方的防线,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变成了半瘫痪状态。
不过A系统没有摧毁他?,甚至还给了他?一定权限,让他保持着监控连接,也让他看到了所有忒俢斯迷宫中发生的事情?。
测试的进程基本过半。
A系统恍然:“原来是他。”
周熙也发现了端倪,这件事完全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外?,不由皱眉道:“你安排忒俢斯迷宫,就是为了找出这个人?”
A系统叹了口气:“我总要知道,是谁想要取代我,成为智神吧ε=(ο`*)”
霍玉笙醒了,拔下?脑袋和胸口的连接线,发现自己正身处于无数蛋状悬浮舱之间。
舱体并不密封,她可以从内部打开。然而因为离地过高?,出舱后她必须凭借自己的体术异能,多次跳跃借力,才能平稳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