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环境”的想法,是在说出口后,才真正在方云谏心底成形。
他觉得没必要告诉庄晏这点。
眼看庄晏好像受到巨大打击,最终却点点头,说:“好,祝你一切顺利。”
方云谏笑了,说:“也祝你前程似锦。”
他们就这么分开?了。
九年前那个冬天,十八岁的方云谏站在自家楼下,眼看着庄晏离自己越来越远。
九年后的夏天,同样的地点,庄晏看着方云谏离开。
走出自己可以拉住的、可以拥抱的范围,走出自己的人生。
他贪婪地、渴切地看着青年清隽的声音,然后想:就到此为止了。
转眼,距离他和方云谏的重逢,已经过去一年。
一年前,庄晏心头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里面装着“方少”衣冠楚楚之下的恶魔本性,装着品兰苑那栋房子中的种种折辱。
一年后,那些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东西,关于前世,关于过往的苦痛与磨难,竟然在慢慢地、慢慢地变淡。
取而代之的是方云谏的身影。
庄晏停留在原地,久久不?动。
他看着方云谏上楼,看方云谏家里亮起了灯。
他曾经为方云谏点了一盏灯,吸引云谏一步一步踏入自己布置好的陷阱。
而这下子,他清楚地知道:云谏的灯,不?会、不?可能为自己而留。
庄晏站了很久。
一直到有在外奔跑玩闹的小孩“呀”一声,撞到他身上,再不?安地向他道歉。
不?远处楼上,有?小孩的父母拉开?窗子,要小孩快些回家。
庄晏终于回神。
他摇一摇头,说“没事”。开?口的时候,才觉得嗓子哑得吓人。
小孩好奇又担心地看他,庄晏勉强笑一笑,勾起唇角。
他想:云谏小时候,大约也是这个样子吧。
庄晏挪动步子,往外走去。
每走一步,心痛就多一分。
好像他亲自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将自己捅得千疮百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车的。
可是云谏不想看到他,云谏想要离他越来越好。
云谏说了,祝他前程似锦……
庄晏的眼泪终于再度落下。
他趴在方向盘上?,嘶哑地、无?法自控地哭了出来。
……
……
刘桂芬是小区里第一个知道方云谏要离开的人。
她很惊讶,又担心,问方云谏,是不是在外面工作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和那天晚上?到他家门口找事儿的人有没有关系。
方云谏听着,一面觉得暖心,一面又哭笑不?得,说:“没事,真的不?是躲仇家!我能有什么仇家啊。”
刘桂芬斩钉截铁,说:“不?行?,你可得讲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云谏笑着说:“我不?就是要来‘讲清楚’的嘛。”
刘桂芬这才笑了下。
方云谏说:“我之前不?是辞职了,”刘奶奶知道这事儿,“原本是要去其他公司入职,但是这一没了工作,就有点上瘾。”
刘桂芬不太赞同:“年轻人,还是得要拼搏、奋斗。”
也就是她把方云谏当自己家小孩,才能说这种话。
方云谏说:“但是啊,我拼搏、奋斗了这么多年,好歹也有?一点家底。我就想着,能不能帮一帮别人。”
刘桂芬轻轻“咦”一声。
方云谏:“我之前在的那个公司,团队里有?个年轻人,表弟去了山区支教。当时啊,她是想让我们出出主意,看能不能把她表弟劝回来。否则的话,光是家里长辈就少不?了担心。最近这两天,我看她发朋友圈,好像是改变主意了,朋友圈的内容就是她表弟那个项目的宣传。我看了看,觉得我自己也算符合条件。”
他的学历摆在那里,虽然没有?当老师的经验,但在联系过项目牵头人之后,方云谏知道,如?果自己有?长期留在支教地点的意愿,那其他条件可以适当放宽。
“长期”是指三年项目,从一批孩子上?初中,带到初中毕业。
刘桂芬听着、听着,叹一口气,问他:“你想好了啊?”
方云谏笑着说:“我已经报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