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庄晏只喝了一杯。往后,就是看方云谏一个人喝去半瓶。
上高中的时候,方云谏天天打球,可皮肤照旧显得白。后面去支教,三年下来,面颊被山风吹出一点红血丝。可回来数月,也慢慢复原。
到现在,酒意上头,绯色慢慢蔓上方云谏的面颊。
如果让旁人来看,一定想不到,这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
他的确“成熟”了很多,可很多时候,庄晏一晃眼,觉得身侧坐着的还是读高三时的方云谏。阳光灿烂,俊秀热情。朝自己笑一笑,天边的乌云都能散开。
他眨动一下眼睛,这些“滤镜”逐渐散去。留下来的,就是方云谏真实的样子。依然是俊秀清雅的青年,明明喝醉了,却也不会乱来。他倒酒的动作逐渐变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成为坐在那里发呆。
有?很多次,庄晏觉得方云谏大概有?话想说,可他还是没有?开口。
庄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遗憾。但云谏喝醉了,他或许不用那么紧绷、那么忍耐。他不会做什么,可是……他也不想真的当一个“陌生人”。
庄晏看方云谏的眼神越来越柔和。
如果是方云谏清醒的时候,庄晏不会让自己这么过线。现在却是不同的,他可以稍微放肆一下,泄露自己的思念。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还有?没有要吃的。
庄晏左右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因为来吃烧烤的人太多,服务员在隐晦地催促他们离开。
桌子上还摆着一半东西,不过已经凉了。
庄晏问:“云谏?回去吗?”
方云谏转头,眉毛拢起一点,看?起来很困惑的看?他。
庄晏停顿一下,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云谏嘴唇动了动,庄晏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方云谏没有讲话。
他就像是一个在课堂上打盹的孩子一样,头蓦地一点。
庄晏:“……!”
他心惊胆战,下意识伸手去扶。不过方云谏并没有?磕到脑袋,甚至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站起来,晃一晃头,说:“走吧。”
庄晏怀疑他这会儿根本分不清方向。
果然,方云谏走出一步,是朝着距离他家完全相反的方向。
庄晏是彻底不敢让他一个人往回了。他将人拉住,快速对服务员说:“把这些也打包吧。”
服务员松一口气,手脚麻利地做好。
庄晏道了句谢。他手上拎了两个塑料袋,站去方云谏身边。
有?此前“经验”,他不敢触碰方云谏,只是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问:“你?跟着我?”
方云谏看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庄晏屏住呼吸。
他的心跳有些加速。很多年了,他们终于又一次对视。
方云谏醉酒,庄晏头晕目眩。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醉,可当下的场面,真的像是一场美梦。
可惜的是,方云谏很快点头。
庄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他还是不能去碰一碰云谏。
他很快强迫自己摆正心态。
这样才是最好的。今晚走到现在,已经太超出了。庄晏在高兴之余,也有?担心。
他之前一无所有?,所以能压制住自己的贪念。可云谏又温柔待他,这像是给他心头那个奄奄一息、即将死去的怪物身上浇了一点血。太少了,不足以让它站起来,却也是切切实实的刺激,提醒庄晏。
他慢慢地挪动步子,放任自己沉浸在想象中。左右都是行人,自己和云谏一起往家里走,手里,还有?打包的烧烤。
这好像是寻常的、幸福的一天。如果他和云谏十二?年前没有分?手,甚至四年前,他没有将“计划”进行到最后。那么,这就应该是他和云谏的平凡生活了。
想到这里,庄晏的笑容迅速收敛。而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是在微笑。
他想让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那家店的肉还挺新鲜。”
方云谏看了他一眼。
庄晏的心脏漏了一拍。
太危险了。
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两个意识在他的脑海中彼此殴打。
他的步子愈发沉重?,然后,方云谏开口。
他说:“对……”
庄晏像是一个被压在水里、肺部已经无法承受的人。在他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又开始呼吸。
可方云谏还一无所觉。
夜风吹去了一点醉意,让理智逐渐冒头。
他意识到了:三年没喝酒,自己对酒量的判断已经失效。他以为自己半瓶下去会是微醺,恰好是“酒后吐真言”的程度,算是给自己壮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
脑子是晕的,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脚下的路在方云谏眼里像是棉花,一脚下去,都不知道自己踩去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在庄晏面前表露无遗。方云谏只是觉得,不能让庄晏知道自己这么醉。
就算庄晏真的变了,可还是不能给他“狩猎”的机会。
方云谏停顿一下,说:“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