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看了江月明一眼:“而且我发现,我也开始一日日去做一些重复的事,相同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不断重复,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江月明勉强保持冷静:“越来越不像自己?”
他随意瞥了眼天空,表情倏然一僵。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夕阳悄无声息,终于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唰然飞散。
婴孩的哭声,女人的笑声,断断续续,自不远处传来。
夜,已经降临了。
刘四弯腰,咯咯怪笑,语无伦次:“我要找茹珍,哈哈哈,茹珍,嘿嘿嘿……”
他捂着肚子,仿佛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哈,找人找人,哈哈哈,我变了,要去想别的事,哈哈哈哈哈……”
褚熄终于开口:“走。”
江月明迟疑,毛骨悚然地看了看手舞足蹈的刘四:“丢下他不管吗?”
褚熄从墙上跳下来:“管不了,先想办法破解这里设下的符咒。”
江月明闪身躲开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把:“符咒?”
黑夜里出现许多孤魂野鬼,褚熄被蹲在墙角里幽幽看他们的小孩吓了一跳,定了定才说:“刘四是通过镜子来的这里,我们也是,也就是说,其实我们已经踏入‘镜面鬼’的圈套了。”
“想想机械行事的居民,以及刘四的回答。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镜面鬼’所创造的世界,规则都是它订的。在白天,每个人都在重复做着自己的事。如果我们一直保持一个念头,就会呼应这种规则,逐渐会被同化,成为那些居民中的一员。”
江月明背贴墙,让一群抬着轿子的人通过,他们脸上的笑十分夸张:“那夜里,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褚熄盯着轿子上的“囍”字,思忖道:“我想,他们可能早就……疯了。而且,别忘了,我们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昏迷不醒,在这里的只是魂魄形态。若是离魂太久,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所以,这些人,早就不是真正意义的‘人’了。”
江月明静了静:“那刘四……”
“他离魂没多久,还有自己的意识。只要破解镜面鬼所设的符咒,还来得及挽救。”
江月明沉默了一瞬,又像是注意到什么:“今晚怎么如此祥和?”
褚熄往前走了几步:“祥和?这是我在这里渡过的第一个夜晚。”
“比昨夜祥和许多。所有人的理智还在,井然有序地做着同一件事……有人要成亲?”
褚熄飞快地动脑:“这些居民,白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几乎都是各做各的事,像这样齐心协力干一件事,”他盯着送亲大队的背影,“一定有问题,而且,很可能和操控整个镇子的镜面鬼有关!”
褚熄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去的方向,和楼慎仪所在的地点重合了。
他脱口而出:“跟上!”
每家每户高挂灯笼,不是红色而是白色,幽幽绿光,看上去十分瘆人。而花轿却是喜庆的红,大红彩绸,金丝绣着丹凤朝阳的图案,抬轿的轿夫胸前都挂着红色绸带,面上的微笑像是纸糊上去一般,诡异得可怕。
沿途的楼阁窗门大开,一张张麻木的脸出现其后,目送着花轿离去。
不像送亲,倒像送葬。
花轿停在一间宗祠门前。
褚熄抬头,看到宗祠门口四根白色的柱子,心中一震。
师徒契的微弱回应告诉他,楼慎仪就在里面。
门口一个丫鬟扮相的女孩上前,搀扶轿上的“新娘”跨过火盆,走进宗祠。
褚熄盯住那个红色的背影:“用隐身诀,跟着她进去。”
江月明犹豫了一瞬,照做了。
褚熄叮嘱:“记的在心里默读点什么,经书、宗训也好,不要让自己的思想放空。”
宗祠内被人布置得十分喜庆,鸳鸯红烛,满墙的“囍”字,无风拂动的红色帷帐……巨大的神像被一块红色纱布盖着,无法看清具体形象。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被丫鬟扶着的新娘脸遮红盖头,肩披霞帔,娉娉婷婷,走向在等她的那个人。
褚熄的目光跟着新娘,落在静站在神像脚边的那个朱红色身影上。
江月明骇然,脱口而出:“楼慎仪?!”
楼慎仪侧目。
他长长的墨发被银簪束着,一身朱红直缀婚服,衬得肤色更显白皙。
忽明忽灭的烛光下,他的目光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