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以前在哪个画展上见到过吧。”林远湘打了个哈哈想要糊弄过去,毕竟魏濯让她把人留到画展结束,要是瞿行舟现在把人猜出来,然后一气之下扭头就走,她可没处说理去。
瞿行舟紧紧盯着眼前的画,想要从这幅画里看出些端倪来,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一只长尾巴的猫,一点点尾巴梢在墙拐角的地方闪了闪,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
这?种越是想越是想不到,越是想不到就越要想到的感觉让瞿行舟难受地抓心挠肝,他想从画展的展馆里找到一些关于创作者的身份线索,可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创作者就像是一张空白的纸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展场里人很少,看起来整个展子都冷冷清清的,一眼看去空荡荡的,隔了很远的地方才会有?一个或是两个参观者驻足欣赏。
这?不应该。瞿行舟拧着眉这?么想道。
林远湘看他皱起眉头,于是开口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行舟,我们换一幅画看吧。”
“远湘姐以前听说过这?个画家吗?”瞿行舟轻声问道。
林远湘在心里默默撇了撇嘴角。不仅听说过,而且还很熟。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她还是假笑了一下,回道:“我也是听朋友说起的,这?个画展是复出展,有?点感兴趣,所以才叫着你一起来的。”
话里半真半假,见瞿行舟不再追问,林远湘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最不会撒谎了,每次撒谎心脏都像是要蹦出来了一样。
这?场主题为“船”的画展展出的作品并不算太多,只是一幅幅画之间都挂得很远,每一个区域中间都立着一个罗马数字,林远湘说一个数字就代表一个月,这?个画展其实整整筹备了一年。
“能看出来。”瞿行舟一个个区域走了过去,低声和林远湘说,“他越来越坚定了。”
“什么东西越来越坚定了?”林远湘歪头问道。
“内心。”瞿行舟走到第十二个区域的时候,开口说道。
第一个区域里的船无一例外?地都被包裹在雾里,只能看清一个轮廓,整幅画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层薄纱,但当他走到底十二个区域的时候,画面已经彻底明朗了起来,能够看出来就连落笔都不再是犹豫飘忽的了。
瞿行舟想起来,那个人曾经和他说过,一幅画反映的是一个人的内心。
魏濯是什么时候和他说起这?句话的呢?瞿行舟有?些记不清楚了。可能是在一个下雨天,也可能是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也可能只是一个没有?风也没有太阳的、很平常的下午。
记忆里的色彩是混乱的,他自作主张地给记忆增添着想要的颜色,最?后一切都变得不成样子,继而分崩离析。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日子里,他们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了。
只有魏濯的那句“至少我是如此”格外的清晰。
大概是因为魏濯咬着他的耳朵和他说的这?句话,所以记住它的不是大脑,而是身体?。
瞿行舟垂下眼,视线落到了这?幅画底下的地灯上。
他记得,魏濯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然后魏濯看着他,眼睛里沉寂着认真的星星。
那个时候,魏濯的脸上没有假面一样的微笑,所以瞿行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然后记到了现在。
其实在分开之后,瞿行舟仔细地回忆了他和魏濯之间的点滴,当他脱离了当时的环境之后再去回看过去,才发现,很多时候魏濯和他说的话,他都猜不透真假。
如果不画画,也许魏濯会是一个天赋型的演员。
因为有太多真假难辨的话语,所以筛选出来的真心话就变得格外难忘了。
瞿行舟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和林远湘说:“再看一会吧。”
“嗯?”林远湘正愁怎么留人,听见瞿行舟主动提起,连忙欢喜地答应道,“好呀!”
瞿行舟慢慢往回走,走到了整个画展最?中间的位置,哪里挂着一幅画。
乍一看好像和船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它的画面里画的是一束向日葵,几近枯萎,被人用手握着,放在了胸前。
明明画里没有船,可是瞿行舟却好像听到了船笛声,他在画里读出了一种期待、悲伤和彷徨。
因为绑着向日葵的带子上用英文写着“来自我大洋彼岸的爱人”。
来自我大洋彼岸的、无法相见的,爱人。
瞿行舟总觉得中间应当是有一个“无法相见”来修饰才对。可是画里没有,像是刻意回避掉了一样。
瞿行舟看着那一束向日葵,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他想不起来。
瞿行怔怔地看着这?幅画,他看了很久,久到画展里的参观者都走干净了也没有发觉。
哒、哒、哒……
有?脚步声从瞿行舟的身后传来,他猛然回头,却愣在了原地。
在他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魏濯。
瞿行舟的大脑闪过一道白光,所有?零碎的珠子都被串成了一串,他轻声道:“这?是你的画展。”
“是。”魏濯站在瞿行舟身后不远的地方,微微笑道,“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就重新开始了。”
“那很好,”瞿行舟嘴角微提,“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