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三轮车夫走了上来,看了看摔坐后爬起来,蹲在地上的季挽澜,他有些犹豫有些迟疑问了一句。
“走吗?小姐?”
季挽澜捂住嘴,眼泪顺着虎口流下,沿着胳膊缓缓蔓延。
她说:“滚。”
那车夫不懂中国话,还在看着她。
过了一会,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地上残留的水顺着沥青的缝隙涌~入,将晒得滚热的地面暂时安抚下来。
街上窃窃私语的声音隐匿在店铺里。
一个小孩子在水桶里面用碗舀水。
而从街道后面的巷子里,有两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着季挽澜,说了两句话,其中一个转身走了。
季挽澜踩过水花,一脚踢开前面挡着的大塑料桶,桶没有动,脚趾却痛得有些麻木,她咬着牙,没吭声,坐上了车。
车夫骑得很快,热腾腾的风从她脸上刮过来刮过去。就像无数的巴掌。
“你带走不了她的。”那车夫一边骑车一边转头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
砰的一声,有什么砸在了车的顶棚上。
是一块石头。
季挽澜立刻扭身去看,两旁的道路上没有人,只有白拉拉的阳光照在水上。她伸手按住腰上那把糊弄人的手~枪,可惜□□没有子~弹。
又从什么地方扔了一块,这回没有砸中,顺着车子旁边滚到了地上。
季挽澜回过头去,她先骂了一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王八蛋,王八蛋。狗~日的王八蛋!”
车夫骑得更快了。
“歇歇吧。”车夫一边脚下不停骑,回头向季挽澜说话。
风太大,他说话的时候要回头,后面的人才能听清。
季挽澜发狠问他:“这里哪里有卖~枪的?”
语言到不了的地方,其他东西可以。
那车夫没听清,一边骑一边扭头回来问她:“啊?小姐是想去哪里?!”
这时候正在下缓坡,他回头的时候看不到前面的视线,季挽澜坐在后面抓紧了扶手:“大叔你说话别看我,看前面。”
“去前面?”车夫回头又看她一眼,只当她是糊涂了,“现在就是去前面啊。”
“啊!小心!”
已经迟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天旋地转,季挽澜死死抓着扶手,车子侧翻然后滑行了几米,在地上发出难听的咯吱声,最后湛湛停了下来。
那车夫倒是厉害,最后一秒,直接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眼看出了车祸,他吓得一个激灵,竟然转身直接跑了。
等季挽澜从车上爬出来,狼狈而利落站起来。
只见一辆黑色汽车停在前面,车标撞掉了,车夫已经没影子了。
她站起来,头还有些晕乎乎,先左右看了看自己,没有骨折,没有不适,没有流血。
万幸。
那开车的司机下来,是个亚洲人,他先看了看自己的车标,然后蹙眉看了看季挽澜。
骑车的车夫已经跑了。
找不到肇事者,总有背锅的。
司机看着季挽澜,带着口音的英语又快又凶:“怎么回事?找死?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季挽澜微张了嘴,她看看三轮看看汽车,把手上手肘的一块擦伤亮出来。
“搞清楚,是你们撞了人?”
司机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你不撞上来你能受伤吗?”他看了看季挽澜,还会两句汉语,“赔钱!三八。”
季挽澜简直被这逻辑惊呆:“你是机动车!转弯让直行你不知道吗?你猪八戒吗?这么会倒打一耙!”
“赔钱!”那司机不扯别的,直接道,“一千美元,让你走。”
季挽澜气得呼吸不畅,简直神经病:“没钱!”
那司机上前一步,目光之下都是威胁:“你赔不赔?给你一分钟考虑。”
季挽澜没动,表面绷着,直视他的眼睛:“你想当街对拿着中国护照的游客动手?!”
司机冷笑:“这里除了帕帕里酋长的话有点用,哪国的护照都不好使。识相点拿钱,还能让你全须全尾回去。”
季挽澜终于知道那个车夫为什么出了事没命的跑了。
法律执行不到位的地方,谁的拳头和势力大,谁有理。
早知道她也跑了。
那司机失去了耐心,蹙眉伸手要去搜她的身,季挽澜向后一退。
她面色一白,几乎本能道:“你这样,我要报警了。”
报警两个字等同于废话。
司机嗤笑一声,又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身后的车窗缓缓摇下,里面传出一个男声:“贾。”
刚刚还耀武耀威的司机仿佛瞬间抽去了骨头的哈巴狗,面色一变,转头颠颠过去:“先生,我在。”
那男声说了一句什么。
司机走了过来,看向季挽澜,这回态度好了几分:“先生叫你过去。”
季挽澜没动。
车上忽的叫了一声:“季小姐。”
季挽澜微愣,这声音有点耳熟,她从侧面走了一步,然后看见了一个脸熟的人,是那个在东桑庄园见过的宋让。
他现在穿着一件紫色的衬衣,纽扣扣得贴合,仍然带着他的金丝眼镜,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含笑看着她。
“又见面了。”他微笑颔首。
季挽澜因为这司机,对他的印象更是大打折扣,她表面还是礼貌笑了笑:“宋先生。”
“去哪里?”宋让问,目光在她有些狼狈的脸上扫过——眼眶微红,眼睫还有泪意,一看就是刚刚哭过,头发凌~乱,“需要我送你吗?”
季挽澜目光扫了眼那司机,话里带刺:“谢谢宋先生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还要去看看被撞的胳膊,走路更安全。”
宋让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不满,他然后转头向司机:“向季小姐道歉。”
司机闻言,几乎毫不犹豫,直接转身向季挽澜鞠了一躬:“季小姐,对不起。”他弓着腰,深深弯了九十度的大礼。
季挽澜侧了一步避开了他的鞠躬,宋让微微笑着看着她。
他不说话,司机便纹丝不动。
这样弯了不到一分钟,他背上的衣裳就被汗水浸~湿~了。
季挽澜心肠不够硬,她虽然讨厌这司机,却也不喜欢这样,僵硬道:“不用了。”
宋让又问:“季小姐要去哪?”
季挽澜看了一眼司机,看宋让,他仿佛根本看不到身后那个脊背微微颤抖的人。
“让他起来吧。”她说。
宋让便道:“季小姐让你起来,起来吧。”
司机抬起头,弯腰太久,脑补的血液都涌动到脸上,一张脸涨得通红。
“季小姐受伤了吗。”宋让看着她的额头,那里有个小小的包,然后下移是她的唇角,受伤的嘴唇上面有贝齿的痕迹,嘴唇和嘴角还有残留的血渍,宋让垂下了眼眸,目光中暗涌翻滚,他慢慢咽了口口水。
季挽澜只当他是说的自己的头,伸手揉了揉:“早上撞了一下,没事。”
宋让便从旁边身旁的座位的金属箱子上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品和绷带,他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瓶,含笑看她,温声道。
“这个用了不会留疤,女孩子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季挽澜为他的温柔有些尴尬,她和宋让不过是二次见面。
他伸手递出来的时候,她才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紫色的。陈旧的。横跨过手腕。